温苒像被刺到眼睛一下扔开手机。
车厢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像被人拿真空器抽走了一般,胃倏地翻腾起来,越来越难受,温苒忍不住让司机靠边停车,跌撞冲下车哗啦一下全吐了。
温苒回到玺樾府的时候,脸苍白如纸。
阿姨担心问她怎么了,她摆摆手:“有点不舒服,晚饭不用叫我了。”
阿姨给她送了杯温水退出房间,没过多久又轻轻敲门。
温苒没睡,只是难受。
“怎么了。”
阿姨:“外面有个同城快递,说有包裹要您本人签收。”
温苒踩着拖鞋出去,快递员将一个小纸盒递给她。
她拿在手里晃了晃,轻飘飘的。
温苒拿回房间,撕开上面的胶带,拿出纸盒里面的东西,是支录音笔。
温苒坐在梳妆台前,盯着手中的录音笔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打开听。
反正要走了,最难以接受的事情今天也看到了,她倒要看看,江曦瑶还能拿什么刺她。
江曦瑶温软的声音从录音笔传出。
“聿桁,你喜欢孩子吗?”
录音笔无法看到周聿桁面对这问题时的神情,他嗓音是一贯的冷淡:“不喜欢。”
“你不喜欢?”江曦瑶顿了顿,“要是苒苒怀孕了呢,你也不喜欢吗?”
空气安静下来,在这安静的几秒,温苒呼吸也顿住。
“她不会怀孕。”周聿桁说。
“我就是假设,假设她怀孕了,你不期待你们的孩子吗?”
这次停顿的时间更久。
“不期待。”这是他最后的回答。
骤然间,一阵尖锐疼痛刺进心脏最深处,三个字像把精准的刻刀,一笔一划,又深又重地刻在心上,溅出一路血珠。
温苒捂住胸口,弯下腰大口喘气,仿佛这样才能让肺部灌入更多新鲜空气。
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
小腹已经有隆起的弧度,不明显,医生今天还说胎儿很健康。
她想着,留个家人陪自己挺好的,至少她以后不是孤单一个人。
可她忘了,这孩子流着一半周聿桁的血。
他不期待,即使是他的血脉也不期待。
也是,如果期待就不会避孕这么多年,他从没松口。
爱才想要结晶,他不爱,自然不想要。
温苒不禁想,江曦瑶也怀孕了,同样的问题,如果问他会期待他跟江曦瑶的孩子吗,答案不用想,肯定是期待的。
温苒扯唇笑了,她确实傻到极致,贱到极致,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生下这个孩子?
同样流着周聿桁一半的血,一个在期待中出生,一个不被期待,还有必要吗?
她的孩子为什么要当对照组中不堪的那一个?
这样的话,不让ta出生或许更好,让ta早点投胎去一个幸福的家庭,在爱意期待中降临,开局就是美好的。
温苒把录音笔扔进垃圾桶,觉得不够又把袋子团吧团吧下楼扔了。
回来的时候阿姨瞧她脸色比之前好多了,温苒朝她笑了笑:“阿姨,我又突然想吃饭了,我想吃西芹虾仁和柠檬排骨,做给我吃吧。”
温苒回到房间,打开手机对比几家高级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收费贵,但隐私性强,只要钱到位,多急的手术都能安排。
温苒预约第二天上午的流产手术。
……
温苒晚上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里她被一团水草缠住,水草像有生命力,从她的脚踝一直往上延伸,缠住她的手臂,她的脖颈。
她快呼吸不过来了,脚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用力踢开水草,水草下面竟然是个婴儿,婴儿也被水草缠住脖子,脸都紫了……
她被吓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被周聿桁紧紧抱在怀里,一条手臂从她脖颈下穿过,另一条手臂搭在她背后,将她整个人完全拢住。
难怪她会梦到被水草缠住!
草!
温苒一拳锤过去,把周聿桁都捶懵了,睁着惺忪的眼看她:“梦里的痛感也这么真实?”
“说了你睡次卧,你睡我这干嘛!”她像只气急的猫,浑身毛炸起。
周聿桁在她的强烈情绪中慢慢清醒,单手撑床抬起身子:“怎么了,今天这么大火。”
温苒满腔的怒意,委屈,难过,愤怒无处说,憋炸了的状态还要强行让自己冷静。
“你抱着我不舒服!”说完转过身,冷漠的背影朝他,“你去次卧吧。”
身后寂静,温苒不知道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她多久,床垫回弹,男人终于有动静,却不是走,而是从背后轻轻拥住她。
“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一做噩梦就暴躁。乖,别想噩梦,梦都是反的。”
温苒心脏骤痛,想告诉他,这次的梦不是反的,他们的孩子真的要没了。
喉咙干苦发不出一个音,只能沉默。
周聿桁手指插进她黑亮的头发,边给她按摩头皮边解释:“今天很想抱你睡,忍不住,就来这边了。”
温苒想问他,抱完那个又回来抱这个,不累吗,到底没问出口,事到如今,她完全丧失沟通欲望。
周聿桁鼻腔带出浅浅笑息,气笑的语气:“我又没想干什么,就想抱着你,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打。”
温苒:“你不过来就不会挨打。”
“我不过来你做噩梦谁陪你?”周聿桁得意扬眉,“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还好今晚过来了,不然你多害怕。”
“……”温苒轻轻闭眼,“周聿桁,你别这样了。”
“我哪样?”
给个巴掌给颗枣,捅你一刀又塞块糖,他游刃有余乐在其中,她伤痕累累不堪狼狈。
温苒突然理解别人说的那句,最让人窒息的关系不是坏到极致,而是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像泡蜜罐,坏的时候如剔骨抽筋。
温苒厌死了这种感觉。
她不说话,周聿桁以为她要睡了,手继续轻柔按着,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睡吧。”
……
温苒醒得很早,但她继续装睡。
流产手术要提前禁食,她不吃早餐,干脆就没起来。
她感受到一直搂着她的男人醒了,他抽出手臂和下床的动作都很轻,怕吵醒她。
温苒算着时间,估摸周聿桁快出门的时候才起来。
周聿桁看着穿白色睡裙,一脸柔软的她,突然后悔:“早知道你起这么早就不自己系领带了。”
温苒走过去,抬手扯开他的领带,重新帮他系一次。
“好了,走吧。”
周聿桁维持低头的动作:“来个早安吻?”
“不要。”温苒退后。
周聿桁:“我想要。”
“不要!”温苒重复。
周聿桁以为她昨晚的噩梦气还没消,无奈笑:“好吧,我走了。”
“再见。”
门打开又关上,温苒垂眸看向自己小腹,很轻地说了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