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皇城西门的天空被战火染成血色,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李长策玄甲浴血,手中长枪已砍出数道缺口,却仍带着残部死守城门。
“侯爷!”
副将捂着断臂踉跄奔来,“江行简关闭了内宫九门,禁军全都倒戈了!”
李长策抹了把脸上的血,冷笑:“他倒是会挑地方。”
抬眼望向太和殿方向。
那是新帝被困之处,也是玉佩能调的最后三千铁骑该出现的地方。
殿内。
江行简一袭白衣胜雪,指尖轻叩着龙椅扶手。
仿佛外面的火光冲天与他毫无关联,他温润如玉的神色始终平淡得如一潭死水。
死了多少人,都与他无关,只要这个皇朝彻底颠覆,那些罪恶深重的人,都会消失在这座沾满鲜血的宫殿里……就够了。
哪怕是连带着他一起。
礼部侍郎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是说李长策重伤垂危吗?怎么还能带兵杀到午门!”
“这可怎么办啊?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呀?”
殿内群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张张养尊处优的脸上写满惊恐与绝望。
江行简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忽然低笑出声。
多么讽刺啊,这些昔日将他江家踩进泥里的权贵,如今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这些为祸苍生的蠹虫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有今日吧?
“大、大人!”户部尚书扑过来拽他衣摆,“您快拿个主意啊!”
他居高临下,眼中阴郁不减,浅眸满是无情,“急什么。”
瞥向殿外冲天火光,眼尾却挂着轻笑,“诸位……”
殿外传来梁柱倒塌的轰响,火光将他的侧脸镀上妖异的金红色。
他转身望向那群瑟瑟发抖的朝臣,眼尾扬起愉悦的弧度,“我们都逃不掉的,不如……好好享受……你们亲手造就的地狱。”
话音戛然而止。
群臣如见恶鬼般踉跄后退。
礼部侍郎撞翻了青铜鹤灯,火苗窜上朱漆廊柱,映亮江行简带笑的眼睛。
……
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号角声。
那是北境铁骑特有的冲锋令。
李长策看着突然出现的玄甲骑兵,唇角勾起血腥的弧度。
三千铁骑如黑潮般撞开宫门。
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玄色披风随风翻涌,眼底杀意滔天,衣摆上的血仿佛浸染杀气。
深邃的眉弓透着冷睿。
江行简立在大殿门口,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浅淡的眸子里透着一丝隐忍的怒,面上却仍旧风轻云淡。
“你来了?”
“果然,没有那玉佩,你也能调动三军。”
李长策手中长枪滴血,缓缓指向他的眉心。
他眉目冷睿的看着面前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
语气里透着凉薄的冷:“玉佩始终是信物,而先皇驾崩,太子继位才是顺应天命,天下万民,都不会站在你这个谋逆之人身边!”
“你说,人人是信天命,还是信你这逆贼?”
……
三日后,太子登基。
先帝驾崩的丧钟还未散尽,新帝便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堂。
李长策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将谋逆大罪扣在江行简头上私通敌国、毒杀先帝、意图废储,条条皆可诛九族。
可江行简却如人间蒸发,任凭禁军掘地三尺也不见踪影。
而李长策也在这场宫变中中毒身亡。
青山。
沈清棠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
黑色面纱下,一双含泪的眼眸似曾相识。
“哑奴?”
她声音发颤,转头质问林萧,“不是说今日带怀喜来见我?”
哑奴抬手,面纱缓缓滑落,露出了一张令人心惊的面容。
狰狞的疤痕如同蜈蚣般爬满大半张脸,从眉骨贯穿至下颌,连脖颈与锁骨都布满了野兽撕咬般的伤痕。
那些伤疤早已愈合,却留下了永久的沟壑,将原本清秀的容颜撕扯得支离破碎。
沈清棠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
那些伤痕太过可怖,每一道都在诉说着非人的折磨。
她突然注意到对方太阳穴上那道横贯眉目的瘢痕,心头猛地一颤。
原先她便觉得熟悉打眼,却从未往熟人角度去想,只因为这眉眼的瘢痕遮盖了面前之人的特点。
“怀……喜?”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伸手想要触碰,却在半空僵住,生怕弄疼了那些伤痕。
那双她本该一眼就认出的眼睛,如今盛满了破碎的光。
“是怀喜。”
怀喜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粗粝的砂纸磨过枯木,再不复从前的清亮。
“奴婢的声带……被狼咬伤了。”
怀喜抬手轻抚自己狰狞的疤痕,眼泪顺着沟壑蜿蜒而下,“眉眼也留了瘢痕,小姐认不出……是自然的。”
沈清棠眼眶骤然滚烫,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将人搂进怀里,指尖触到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哽咽着,声音发抖,手指紧紧攥住怀喜的衣襟,像是怕她再次消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原来我一直惦念的人……就在身边。”
怀喜僵硬了一瞬,随后颤抖着回抱住她。
那些说不出口的日日夜夜。
她看着小姐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听着她梦中呓语自己的名字却只能以哑奴的身份递上一杯安神茶。
“奴婢……丑。”
怀喜把头埋在她肩头,泪水浸透衣衫,“怕吓着小姐。”
沈清棠闻言,心如刀绞。
她捧起怀喜的脸,不顾那些可怖的疤痕,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傻丫头……”
她声音轻颤,“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棠几乎都沉浸在与怀喜相认的喜悦中。
她拉着怀喜聊天,吃枣,躺在床上一起睡觉。
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倾诉。
怀喜的声音沙哑破碎,却掩不住兴奋,“原本我以为江公子定能赢的,谁知道……”
“局势扭转太快,他连性命都搭进去了。”
“但是好在!”
她攥紧了沈清棠的手,突然提高音量,疤痕狰狞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李长策那罪大恶极之人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沈清棠的手指突然僵住。
她耳边嗡嗡作响,怀喜后面的话全都化作了模糊的杂音。
唯有那几个字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李长策死了。
江行简也死了。
茶杯从指间滑落,“啪”地碎在地上。
沈清棠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瓷片,忽然觉得胸口空了一块。
那个总是阴魂不散的男人,那个说要纠缠她一辈子的疯子……就这么死了?
“小姐?”怀喜终于察觉到异样,担忧地唤她。
沈清棠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么……都死了啊。”
她声音轻如鸿毛,内心却重如泰山。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沈清棠一夜未眠。
她一会翻来覆去,一会起身站在窗边看着竹林深处,一会走在小院里抬头望月亮。
可无论她做什么,心里还是空虚不已。
她与李长策的羁绊实在是太深了,他又曾日日夜夜都半在她身侧,无论是爱还是恨。
这么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她生命里,她多少有些感慨。
尤其是他口中此次提及的最后一次,她却从未相信过他。
心里头竟然有些酸酸涩涩的。
再就是江行简,她与他青梅竹马,却是用这种仓促的方式告别,也不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都有些难以想象,他临死前会是什么表情,曾经心怀天下的少年,结果在死前颠覆了一生清誉,成了千古罪人。
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