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嫁进相国府,虽为妾室,却是王府中唯一的妃子,更是锦衣玉食,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一朝跌下云端,被碾碎成泥,蜷缩在漏雨的柴房里,纵使手中食物再香,也混杂着空气中的酸腐味,让她难以忍受。
这样的日子,她想都没想过。
哦不,她想过——
想过谢槿宁过上这样下等的日子是什么场景。
那年冬天,她刚刚看完王二婆给她送来的信件,信上写着她是如何折磨谢槿宁,让她冒着风雪去镇上卖粪水,一件棉衣也没给她。
她看后心情大好,特意命人打开地龙,裹着白狐裘倚在暖阁里,想象着那位真正的千金小姐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的模样,竟笑得弄洒了手边的燕窝盏。
那燕窝盏只溢出来了一点,她也只冷冷扫了一眼,便让人收了丢出去,重新添一份进来。
那个时候,她一想到谢槿宁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心中就觉得无比舒畅。
如今,这样的日子落在了她头上,叫她如何能接受!
“咚咚咚——”
外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声响。
谢沐瑶透着窗户看去,连续几日乌云密布的大街,夹道两边不知为何竟围满了人,颇有人声鼎沸之势。
她心下一惊。
‘难不成是姜珩被抓住了?’
谢沐瑶住的地方在下坡处,窗户打在高处,她用屋子里仅有的木椅踩上去后,还需得垫着脚才能看到外边的景象。
她脚尖垫得发酸,就连呼吸都有些上不来。
长期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她的眼睛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明亮的光线。
她眯着眼,手指紧紧扒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穿过狭窄的窗户,落在街道上那支正在行进的军队上。
“不是他。”
她喃喃自语,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却又立刻因一道声音而再度绷紧。
“武安王出征了!”人群中传来呼喊,掀起一阵波澜。
街道上,铁甲在阴云下泛着冷光,士兵们步伐整齐,旌旗猎猎。
为首的高头大马上,祁晏安身披铠甲,目光平视着前方,银冠下的面容不怒自威。
与他一道同行的,还有姜百潼。
只不过,前几日她接旨回东境的时候,脸上还是一脸笑意,毕竟京城中除了谢槿宁和谢郢川,其余的都是让她不舒服的人。
可如今,她面色肃然,目光平视着前方,显然没有先前那般的喜悦。
夹道两边的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这是要去哪出征啊。”
“三公主是要回东境,武安王才是要出征去北境。陛下终于要解决那些北狄人,为咱们边境的百姓报仇雪恨了!”
大燕与北狄恩怨已久,多少人家的儿子丈夫都死在了他们的刀下,百姓们对北狄的恨意不亚于西边的鞑靼,此刻见骁勇善战的武安王出征,自是万分激动。
“可惜了,若是三公主与武安王联手,必将杀的那北狄人片甲不留!”
“哼,杀鸡焉用牛刀。北方有镇北王,杀那北狄人,再加一个武安王足矣!”
“兄台说的是。”
人群之中议论声不止,不乏有人高呼“将军要得胜归来啊!”
随之是越来越多的呼声,皆盼祁晏安能凯旋。
“噔噔噔——”
长街上,训练有素、铁靴踏地的肃杀声响中,忽然混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祁晏安!”
清越的女声破空而来,穿过人群,回荡在长街上。
祁晏安猛地勒紧缰绳,玄色披风在转身时划出凌厉的弧度。
只见长街尽头,一匹雪白骏马踏尘而来,马背上那抹莲色身影宛如朝霞破云。
谢槿宁广袖翻飞,腰间的莲状玉佩叮咚作响。
她越过缓缓前行的军队,从长街后边策马至祁晏安身边。
祁晏安对她的到来显然是十分惊讶的。
前一天晚上,在他们那夜长谈后,他刚又翻了相国府的墙,同她依偎了一会,还将他做好的莲花玉佩给了她。
祁晏安现在想起那莲花玉佩都觉得手疼眼睛疼,这些日子他为了雕一块玉佩,可是耗费了快一箱的羊脂玉,商华来算账的时候脸都绿了,大有再不和他合作的意向。
“你怎么来了。”
谢槿宁笑道“你要出征,我自是要来相送的。”
她说这话时,笑得明媚肆意,让祁晏安都愣了一瞬。
夹道两边的百姓们已经开始对谢槿宁的举动议论纷纷,有老妇人摇头叹息“不成体统”,也有年轻姑娘偷偷红了脸颊。
祁晏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望着她明艳的笑容,心中翻涌起万千情绪。
“你……你这是?”祁晏安的喉间有些发紧,试探性地问着。
郎君出征,众目睽睽之家驾马相送,其中暧昧再明显不过了。
他低声道“你可知这一送,明日满京城都会传遍谢家嫡女当街追男的闲话?”
谢槿宁闻言反而扬鞭催马,笑道“何惧?”
她勒着缰绳,同祁晏安并排往城门方向走“我谢槿宁入朝为官,就是为了不拘束于后宅之中,如今这些后宅闲话,又岂能拘得了我。”
一旁的姜百潼终于没了方才那面色肃然的样子,她笑道“说得好。祁兄啊,宁宁可比你有胆量多了。”
祁晏安的目光一直未曾从谢槿宁脸上移开,他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勒着马朝谢槿宁凑近说道“嗯,翩翩比本王有胆量。”
两匹骏马并辔而行,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缠绵在一处。
这般情景,两人活像戏文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周围百姓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本以为是谢槿宁一厢情愿,如今看来这两人竟是两情相悦,这‘活阎王’竟还能露出这般温柔神色,让他们一时间都惊掉了下巴。
毕竟他们可还记得,前几日祁晏安那满身戾气,活像阴曹地府里的官差。
如今他这神态模样,哪里有一点像‘活阎王’,分明就是个满眼都是爱人的小郎君。
这样的场景,令围观的年轻姑娘艳羡,也让原本想趁着谢文清倒台借机寻衅的人收敛了下来,毕竟,没人敢动‘活阎王’心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