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之言,如石入水,令在场众人心中皆为之震动。
他们细思此言,都猜出了太史慈的目的。
吕蒙凝眸于地图之上,双眉微蹙,思忖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此番欲往吴县,道途迢递,且山越匪患频仍,险阻重重,他又如何能抵达?”
周瑜听闻,唇角微微一抽,轻哼道:“路途迢迢,安能碍其前行?山越匪寇,又岂足挡其去路?汝等休要忘却,那可是太史子义慈啊!”
众将不禁回想当年,小霸王孙策横扫江东所向披靡,唯得一人相阻,便是太史慈。
然其不被刘繇所信,其袭孙策,唯一卒相随,挡住了孙策及麾下一十三员大将。
神亭岭下,二人单骑酣战,难分伯仲。
后周瑜献计,打散刘繇,逼太史慈率数十骑逃亡泾县。
后又三面攻泾县,逼太史慈出走东门。
凭孙策之勇,并周瑜之智,再加上兵力上的碾压(太史慈为给刘繇报仇,募民兵两千,大半山野之民,不谙纪律,非为强军),方得以伏兵擒获太史慈。
孙策打心眼里敬服太史慈之忠勇,邀之上座,诚心款待,才有了后面释缚候返,信诺必归的故事。
周瑜是清楚太史慈的能力的。
纵观江东之境,论勇毅果敢,若孙策为魁首,次者非太史慈莫属 。
昔率残卒乡勇,犹难撄其锋;
今于海昏屯练数载,麾下必蓄锐卒,其势之烈,较昔倍蓰矣。
这让周瑜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按现在的局势,最理想的做法是兵分两路。
一路挥师向东,衔尾急追太史慈所部;
另一路快马加鞭,迅疾北上,禀明吴侯,速于吴县增置戍卫之军,暗中将公子绍护送至柴桑屯兵之所。
周瑜认为,只要能有机会,能再和太史慈联系上,他凭三寸不烂之舌,有信心劝说太史慈罢手。
他了解太史慈。
此人断非背信弃义之徒,其行若此,盖因识见有所舛误也!
于是周瑜和众将一抱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诸公,太史慈或因孔融之殁,或对吴侯衔恨于心,欲挟持孙绍另立江东之主。他信念伯符旧恩,我等何不念之?然吾等皆明,此般做法,于江东百害而无一利。吾等必当尽力止之。”
其实,周瑜也有一层担忧!
今之江东,吴侯遭逢变故,其威德骤损,人心几呈分崩之势。
众将受鲁子敬规谏,皆怀体谅之心,愿襄助吴侯重振。
然人心难测,安能保无他念者?
就算眼前诸将,亦恐有人私意赞同太史慈之举。
坦率而言,除了太史慈,周瑜是最该对孙权有怨气之人。
他也的确心有怨气。
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得以大局为重。
他相信,若得伯符在世,也不想江东一分为二!
故而,周瑜当率先表明立场,以示决然不赞同太史慈今日之举。
众将纵有为周瑜鸣不平之人,见周瑜今日此言,亦皆颔首称是。
然后,周瑜开始安排:“程老将军,烦劳你速至柴桑,禀明吴侯,速派兵至吴县,既要据险要而守,亦要暗中将公子绍转移至他处!”
程普点点头,忽然反问:“那你做什么?”
周瑜一怔,他觉得程普的语气多少有些失礼。
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是江东资历最深的老将军。
有点脾气和架子也是应该的。
“哦,我率一支兵马,沿途追袭子义大军。”
程普慨然道:“为何不让老夫去追太史子义?你去禀明主公?”
周瑜自是不担心程老将军对江东的忠诚。
只是,追击太史慈的难度太大。
不是说不好追。
而是追上了该怎么办?
直接打?
不妥。
恐激化矛盾,闹得事情无法挽回。
周瑜的想法是能劝则劝,不能劝则拖,拖到吴县布好防御,孙绍转至他处,使他彻底失去另立新主的希望。
就算追不上,也正好能够拦截。
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能使太史慈回心转意,重新为我江东所用。
而若使程普追击。
其或为太史慈言辞所动,毕竟皆乃伯符旧属,共拥孙绍为主,亦非绝无可能。
或可与太史慈火并,到时事情就真无法挽回了。
故而,周瑜拒绝了程普的主动请缨。
“老将军功高望重,柴桑防务攸关根本,非您莫属。某与子义曾有旧谊,追击途中可相机斡旋,以情理相劝,或能消弭干戈于无形。”
周瑜的话很给程普面子。
程普想了想,也未做多言,不咸不淡的一拱手,道了一句:“喏!”
于是,命蒋钦暂管海昏军防事务。
二人各领一路兵马,程普北上柴桑,周瑜追击太史慈。
很快,蒋钦发现,海昏马匹俱被调用,府库军粮也少大半。
原来,太史慈一人三马,驼粮行军。
周瑜闻讯不禁惊骇,连忙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孙权的耳中。
孙权心中大惊,忙道:“速请子敬!”
侍从立退,然待其退至门口,孙权又道了一句:“慢!”
侍从停步,躬身下拜:“主公,还有何吩咐?”
“先……不要叫他。”
孙权伸出双指沉思片刻:“叫步骘、吕凯、陆逊至孤堂中!”
“喏!”
未几,三人抵,皆伏地参拜吴侯。
较之子敬,此三人皆为吴侯亲自提拔,都是年轻俊杰,更属腹心。
尤其是吕凯。
自吕岱死后,孙权对其子吕凯多加提拔重用。
吕凯也勤勉任事,竭诚图报,每有差遣,无不尽心竭力,以不负吴侯知遇之恩。
孙权让斥候向三人禀明海昏之局。
三人亦是大惊。
孙权遂问道:“海昏之局,可有解法?”
陆逊今年不过二十有六,英俊倜傥,却面相沉稳,未尝领过兵,如同久经沙场的宿将。
他首先上前一步:“主公,当速派兵至吴县,按周公瑾之言,于各隘布防,再暗将公子绍移至柴桑。”
孙权点点头:“此为良计。然,孤却有个担忧。”
步骘问道:“主公,有何忧虑?”
“孤心忧者,公瑾与子义皆乃兄长处之股肱重臣。若公瑾假追击之名,暗与太史子义合兵,突袭我京口要地,届时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