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与女英同时抵达蒲坂,女英终是退了三步,俩人一前一后携手进入,娥皇成了正宫。
共嫁重华后,女英一直拒绝同房,三拒其二,后渐渐醉心于部族武事狩猎,大展头角。
重华逐渐转重心于娥皇,俩人恩爱渐紧,同入同出,人人艳羡。
五年后,娥皇诞下一子,取名“商均”。女英亦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姐妹携手教习,渐渐成材成长。
又三年,尧王老迈不能主事,见重华温厚妥贴,终于将部族承袭于他。重华成为了百族总长,娥皇贵为百族之母。
娥皇女英开始陪伴重华四处游历、治理部族、斩杀邪灵、开拓疆土。一时之间,神州大地尽显三人贤名。
女英外出的频次多极了,没几日是安稳呆在蒲坂的。
可她总也没忘记元清的承诺。
元清也没忘记。
他俩再忙,一年也会在湘江上,遥遥的望上一面。
大江东去,浪稳风徐。一轮巨大的月悬在孤空,洒得江面一片澄澈。
女英已进入不惑之年,上古人早衰,鬓边华发驳杂,像是回忆的细丝,被拉长了,散在风中,仿佛时光疾驰,不肯停歇。
遥遥的江上孤舟,远远地站着元清。
距离太远了,且随着年事渐高,视力也不行了,那个距离,只够她远远地一眄。
他似乎黑了一些,也长高了一些,直直的立在一叶孤舟上,与她隔江相望。回忆和江风补足了她的思念,肆意描摹着他的容颜。
可也已经三十余载了,他的容颜,也在记忆里依稀了。
女英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像是紧紧抓着一个不肯醒来的梦。
可没想到,灭顶天灾,这么快,就席卷而来。
重华在位的第四十载,九嶷山九龙作乱,祸害世间,民不聊生!
他已经很老迈了,最近都在考核后继者。能干的干将,泼水似的几波送往了九嶷山,却都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九龙生猛,有化仙的征兆,且彼此配合无间,肆意暴虐,无人能敌!
重华放不下九嶷百姓,因此亲自披挂上阵,要去为民除龙。
娥皇哪里肯他高龄涉险,非要同去,可她现在贵为族母,琐事缠身,女英又身肩拱卫之责,因此俩女再怎么执意要去,重华都是不肯。
他点了重兵强将,祭酒与她俩告别,浩浩汤汤的跨湘江、过九嶷,前去除害。
可没想到,不足半载,噩耗传来。
重华率兵与九龙缠斗,力竭而亡。受尚未死绝的恶龙钳制,关隘尽失,因此尸体无法还朝,就葬在了苍梧之野。
娥皇听到噩耗的那一刻,瘫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女英也攥紧了手,咬紧了牙。
俩姐妹花了三日,安顿下族内事物,烦请长老代为执事。女英去了姑父大羿那里,借了射日神弓,俩人就带着幼子和另一批勇士,浩浩汤汤上了路。
过湘江时,是元清,来渡的。
九龙鏖战从九嶷山缠斗到湘江浦,山穷水恶,风急怪啸,根本不敢有常人来渡船,只有元清,自听到噩耗起,就一日日在等待了。
已经四十余年了——他俩已经有四十余年,未曾真切一见。
女英都已年介耳顺,虽然日常锻炼,且无家事子嗣操劳烦心,老的慢些,但早已华发满头,眼角唇边尽是深纹。
然而元清,除了黑了一些,高了一些,一如往昔。
同样也不受副本影响的谢小星,“我靠,他怎么没变化!还是这么帅气……”
范大爷,十分不爽的抽了她一尾巴。
元清身上,已然有风吹日晒累积而成的水锈痕,然而风霜不改其貌,岁月不败其颜,他依旧是十八九岁少年的模样,保持着最初的纯净。
且随着这些年历练,他已褪去了青涩,像是一块美玉,被浸润摩挲久了,越发显得通透美好。
女英与他对望,一瞬间,这些年积累起来的威严、权势和清高自许,瞬间土崩瓦解。
她又变回了那个青涩的少女,紧张、期待,甚至有些自卑的望着他。
甚至痛恨残忍的岁月,带给她的衰老和搓磨。
然而,元清望向她的眼眸,依然纯澈如初,不带一丝杂质。
他让开道路,对她和他们,轻轻的说。
“都上来吧,我载你们过江。”
在无人注目的角落,他害羞的低着头,几不可闻的轻声对她说。
“阿姝,我很想念你。”
心海泛起涟漪,菩提生出花树,封闭的世界在一夕之间,草长莺飞,春潮而至。
她是如此清晰的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
整个心海,都为他盛放,不论她年芳几何。
湘江滚滚,渡船悠悠。船上无人说话,家臣和幼子都在抽噎。娥皇还算镇定,面色苍白,以威严强压了众人,止住了哭声。
女英明知道此时为相逢欣喜,十分的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去撑船的元清旁边坐了,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悄悄看他一眼。
然而,相聚的时间永远短暂,漫长的渡河终有尽头。
一行人渡过湘江,终将元清留在了江上。
行行重行行,越黑山,翻野岭,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到达了苍梧之野。
在亲眼瞧见重华的坟墓后,忍隐良久的娥皇终于控制不住,哭倒在墓碑之上。既而,压抑了十数天的哭声,在整个墓群久久回荡。
十里披麻、百里同悲,风雨如晦,所有百姓都来送了舜帝最后一程。
大哭三日之后,天也将将放晴,娥皇已无泪可流,将幼子托付于家臣,蓦地抽开了金刀,就要在坟前自戕,与重华生死相随!
女英防了她一路,瞬间抢下刀具,瞪大了眼睛大声呵斥,“杀害舜帝的九龙尚未伏法,尤有漏网之鱼!幼子无辜无依,族人且还等咱的音信,你这就要不负责任,一死了之吗!”
“姐姐,这便是你对他的爱吗!”
娥皇怆然,眼中血泪横流,“我要为他报仇……可我……!”
女英扶了扶背上射日弓,点头,“我就在等这一刻。”
“舜帝的仇,我去报。族内的一切,你来安顿。姐姐,你要振作,等着我复仇归来的那一天。”
这几日,重臣幼子哭悲,女英也没闲着,早已打听清楚了:重华率重兵力战九龙,斩八龙,只余一条最为老辣的逃脱。
老龙先藏于九嶷山,兴风作浪,祸害乡邻,后被驱赶,逃到了湘江之上,扼江掀船,阻塞交通。
她点上了几位得力干将,腰悬金错刀,身背射日弓,前去复仇。
等一行人行至湘水边,却发现元清还在倔强的等着他们。
这次的老龙,恐怕有几千年的修为,比他俩上次九死一生的白蛟更加恐怖,女英执意不肯让他掌舵涉险,但元清打死也不肯,非要为他们驾船。
任是女英如何威逼、劝慰,一向温软的元清,这次却九牛不回。女英无法,只得逼他赌咒发誓,若真的与那老龙对上,生死之际,为了防止她分心,他务必要第一时间脱离。
女英携带一众武将,宰了五头大猪,日日悬吊于湘江之上,下设陷阱,想以牲畜血气逼得老龙现身。
可那老龙狡猾多疑,一连三日,江上风平浪静,一无所获。
为了逼老龙铤而走险,各处山林村寨,娥皇和女英都派了能臣把守,若一旦老龙侵袭村寨,不需与其硬拼,驱赶它至湘江便好,彻底断了它的生机和后路。
等到第五日上,一行苦等在江边的人,已经累极了。
这夜,元清在岸边升起篝火,女英疲累困顿,他刚想拨亮篝火,让她睡得更舒适一些,那沉沉的江上,却传来了轻轻的凫水声。
元清听到了,女英也猝然惊醒,扶着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