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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前走,两旁的杂草丛里不时钻出结群流民,做贼般左顾右盼后踉跄跑上官道。

踩在车框上,楚禾察看几处败落荒芜的枯岭,却没有发现异常。

有流民掩护,四十五人依旧神弦紧绷,时刻留意后方动静。

破烂草鞋在破碎的石粒上重复摩擦,被凸起的石块绊倒又爬起,渗血了就随便擦擦。

肩膀被勒的生疼,手指青紫肿胀,早就不听使唤。

脚崴了也得咬牙赶路,嘴唇干裂。身上热了又冷,此时已经麻木僵硬。即使已经拼尽全力,脚步还是迟缓起来。

可道路没有尽头,只有模糊的交接线跳跃着向更远处延伸。

“我好多了,你们上车歇会儿。”

妻子满脸通红,布帕被汗水打湿,随着沉闷呼吸鼓起又贴下。陆宽看得心疼,扶着板车就要往下翻。

“你别乱动!”

胡月红本就腿酸乏力,自个儿丈夫还来添乱,又急又气,一把将人推了回去。

吴婆子还好,崔婆子浑浑噩噩地随着板车摇晃,眼睛要闭不闭,快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吁~”

勒停毛驴,看着身后失了魂魄般晃悠而来的众人,楚禾将驴车牵至路边。“休息一刻钟,别取下面布。”

感觉自身能跟得上队伍,陶三之忙给干呕不止的侄子让位。几番推辞之后,徐翠珍被推了过来。

“娘,你去歇,我还行!”陶雅雯撑地坐着,有气无力地摆手拒绝,徐翠珍这才不放心地爬上驴车。

楚禾拿了筒淡盐水给两位奶奶,将捆在驴背上的棉被一层一层铺到车上,直到不硌硬了才停手。

“年纪大了,睡不好就头晕。”崔婆子看着孙女不停忙活,心下熨帖暖和。就是有些自责,自己总是麻烦阿禾。

“现在应该舒坦些了,一会儿您和吴奶奶放心睡,一切有我在。”

“诶!好~”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崔婆子湿着眼圈连连点头。韩安儿依偎在两位奶奶中间,左拍拍右揉揉,希望能好受些。

安顿好了,楚禾坐在路边,水还没喝几口,左侧路上的流民惊叫着四散开来。

“驾!驾!”

一辆马车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驾车之人神色慌张地疯狂抽动鞭子。护卫在车边的八名壮丁头破血流,瘸着断腿逃命似的往前跑。

“啊!”

“啊!”

避让不及的人就这样卷入车底,破布一样拖行数十尺。

陶三之忙持刀跟着没受伤的汉子护在车边,紧张地盯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覃远松和宋大飞受伤不重,此时迅速下车帮忙。

“这……后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没松口气,轰隆的车马声再次响起。

官道路后头人群大乱,凄厉惨叫声喊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楚禾弹地而起,走动间双刀已拔至身前,目光如炬地紧盯后方,“等这打头的拨人过去,抓紧时间赶路。”

“啊!”

“快跑!”

“再快点!要追上来了!”

数头牲口哀叫着,莽着头往前冲,几十辆板车裹挟其中。数不清的流民挑着担子背着筐子挤挤撞撞,连滚带爬,家当散落在地也顾不上捡。

陶三之想拉个人问问,可没人停下脚来,互相推搡着慌张逃命。

躲过收割人命的富贵马车,流民大队后面依旧烟尘滚滚。

楚禾大吼一声,牵着毛驴沿着路边小跑,“上路!”

四十五人,除了老幼,人手一把武器防身。

长刀,砍刀,菜刀,锄头,连头上的竹签发簪也露出些许。

肖梁满和谢甲深固定住任保成和谢老汉的身体,将两人紧紧护在身下。

崔婆子和吴婆子咬紧牙关,忍着一阵一阵的恶心,熟练抓着车框稳住身形。徐翠珍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护好自己,就是不给孩子们添麻烦。

陶雅雯和陶楚杰一左一右跟在楚禾身边 ,即使呼吸困难,喉咙生出甜意来也没有叫苦喊停。

路上已是脚尖碰脚跟,就算楚禾想冲出流民队伍也一时没有办法。

被冲散后只有一个下场。

“咻~”

熟悉的声音破空而起,楚禾脸色微变,灵巧蹬上车身,眯着眼睛往后方望去。

青色的天空依稀还能看见下坠箭羽,远处流民攒动的头顶有刀枪长矛挥舞。

“是他们!他们这么快就追上来了!”陶三之被乱窜的人流挤得左摇右晃,他也看见了,他不会忘记那辆灰顶马车!

“怎么办?是不是来找咱们报仇的?”马雷忍着疼痛,抄起压在屁股下的砍刀,第一时间看向脸上阴云密布的陆宽。

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再说这么多人,他们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我们。告知大伙儿,尽量低头赶路,别有多余动作引起注意。”

陆宽痛苦地扶着脑袋,声音在颠簸下颤抖得变了音。即使已经吼着说话了,可话语依旧淹没在恐惧笼罩的哭喊声里。

“好,我这就传下去!”

“你俩上车!”对着捂着胃逐渐落后的陶雅雯二人大喊,楚禾掀开口罩大口呼吸。

管他劳什子疫病,她快要憋死了!

这些人到底意欲何为?这么多牲口车辆,他们吃的下吗?

看来前方情况怕是不妙。

用力甩去脸上的汗水,楚禾不得不挥起大刀开路,小范围内又是一阵惊叫。

路好走许多,楚禾加快脚步,头也没回,“叔,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护好人,东西舍了就舍了。”

“好,这声响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啊?响地越发频繁了。”陶三之点头,赶走一群又一群打算趁乱顺东西的流民,可那尖锐的箭鸣声扰得人心慌。

尽管砍过匪徒杀过人,众人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紧急和危险,比灾雨降临那天更让人窒息。

楚禾嗓子干哑,大口大口呼着气,跑动间艰难开口,“有一群人正在有预谋地召集人马,打算围追堵截我们!”

“阿禾,你的意思是……前面也走不通?”周围太过嘈杂,陶三之挥舞着砍刀,听明白楚禾的意思后大惊失色。

“嗯,你给肥锦镇人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别乱了阵脚。”

“好!我知道了!”竭力压下心中惊慌,陶三之拖着沉重步伐匆匆转向身后。

“要抢就抢达官显贵和乡绅财主,欺负我们穷人算什么本事!”

陶雅雯死鱼般扒在板车角落不停蹦跳,她听得一清二楚,累得要死还是忍不住大骂。

“嗯,说的不错,所以他们也就这点本事,成不了气候。”

“啊?他们是谁啊?”

楚禾没有回答,只是跑得更快了些。

管他是谁,只要逃出去,下次再遇上,她必屠之。

至于当下,绝对不能让大胡子追上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