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四目相对,君执脚下刚刚想要迈出一步,就见怀里人翻身而起。
还无比稳当的站在地上,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
雪青色的纱织长袍难免搓起褶皱,也被迅速抚平了。
玉如萧抬眼看着他,就见君执一双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
甚至隐隐带着点不悦。
“这等小事,叫醒我便是。”
玉如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头顶,却见孩子一张脸上皱皱巴巴,脑袋顶上反倒是空无一物。
压根没有半点此前白色光影。
君执敛下眸子,“可此前师尊并不排斥。”
一个力道呼啦了两把自己的头顶,身前人叹了口气,一句话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再由着你这样下去,我的人设岌岌可危。”
君执并未听懂,心下的不悦也只是悄悄攀升了片刻。
不等自己问出口,就见玉如萧再度敞开了那一卷地图。
却在视线落入其中之时,眉心骤然拧起。
君执赶忙走到另一张桌子上坐下,却见玉如萧掌心中指着此前亮起的[河闸村]之地,“这村庄的位置,好像与上次出现了偏移。”
君执凑过去看了看,却见那原本应处于正东方向的村落竟罕见的偏了一个小角,向着东南偏移。
“会是……地图的缘故?”
君执抬起头,视线落在玉如萧满面凝重的脸上,就见他缓慢的摇摇头。
“这地图虽说是从留仙宗主那讨来的,却也是他手里难得的好东西,不会轻易损毁。”
玉如萧抬手点了点河闸村的方位,就见一片云雾悄然从地图上散开。
露出的竟像是一片围拢海岛而建立的一圈村落。
“此地为中原边缘,若是残卷出现在此,倒也不算稀奇。”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像是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突然抬手敲了敲窗户。
窗外一阵细密的窸窣响动过后,一张脸骤然于黑夜中显现。
红鸢此番并未带面纱,斜斜跨过一张脸的刀疤清晰显露于脸庞之上,于夜幕中无端有些惊骇。
这会儿单手吊在窗外,蹲身踩在窗框上,就见玉如萧抬手拉开了窗户。
“不然……进来听?”
红鸢面色抵触,似是犹豫了一阵,手臂一荡极其轻盈的站在地面之上。
张口依旧直白:“你想问我什么?”
玉如萧便也不含糊:“飞花门的门主,因何寻我?”
他手中啪一声合上了地图,“我与他,见过吗?”
红鸢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沉默间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玉如萧侧过身让了让,留了半椅子给方才起身让位的君执,“你此前拿着妖丹寻我……”
“只是为了杀人领赏。”
红鸢轻嗤一声:“我当初接这个任务,是因为你最值钱。”
她抱着手臂,声音依旧冷淡:“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任务目的呢?带走我?”
“这是我接到的任务。”
红鸢瞥了他一眼,看着默不作声坐在玉如萧身侧的君执,面上冷淡神情也出现了短暂的惊愕。
“飞花门的这位门主,你就一无所知?”
玉如萧皱起眉头,就见红鸢几步走在另一侧坐下,“除去外来委托,飞花门随时会下追杀令,无需面见门主。”
“而最高阶——也就是你,可嘱咐过我,要留活口。”
说着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飞花门从无稳定据点,门主此人,也只是在纱帐之下见过背影。”
“何种模样?”
君执沉声问道。
“宽袍遮了身形,就连声音也不似原声。”红鸢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至于他因何对你如此热衷,甚至专程研究结界阵法,我也不知。”
语毕起身,重新拉开了窗户,又在飞身而出之前转过头来。
“或许你可以想一想,还有何人对你感兴趣。”
红鸢说罢,视线落在二人距离极近的身影,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似乎连跳窗的动作都更快了。
整个人隐匿于黑暗中,身形刹那间消失殆尽。
玉如萧站起身来,重新拉上了窗帘。
“师尊。”
君执看着周遭笼罩起了熟悉的白色结界,“这个人,可信吗?”
“人是太上长老派来的,更何况……”
玉如萧手中取出一枚玉佩,放置在了桌案上。“这里还有她所寻之人。”
君执点点头,眸中依旧警惕,“那此人所言的最后一句话……”
玉如萧靠在椅背上,抬手将这地图塞回了君执的戒指里。“曾对我感兴趣,乃至抛橄榄枝的不在少数。”
他说着,余光中突然瞥见了白光一闪。
当即火速将视线上移,却并未捕捉到什么,只得继续说道:“敌对之人或是立场不明之辈,的确也有。”
玉如萧稍稍侧过身,看着君执凝重的眸光,似是有些不确定的般问了一句:“昭天宗?”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是燕启,再有一个……”
玉如萧的声线稍稍停顿,“陆知雪。”
此番怀疑许久的名字从嘴中说出,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更为扑朔迷离。
“陆仙尊?”
君执稍稍一愣,“此人多次与师尊示好,又盛名在外,尽管……”
他语调一顿,“此前与昭天宗的琉云师兄见过两面,的确觉得……陆仙尊待弟子,算不得上心。”
说罢又赶忙到:“宗门门规不可妄议他人,弟子回宗自会领罚。”
话音刚落就听见自己的脑门咚咚两声。
玉如萧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罚完了,你接着说。”
“此前琉云曾说,陆仙尊严禁他以血画阵,说是损身。”君执神情认真,“可我见此人体虚气弱,又常遭挑衅,哪怕以血画阵,却都不见陆仙尊出面保护。”
玉如萧听着,心下也犯了嘀咕。
以血画阵……
血??
那个换魂阵所剩下的,不正是干涸已久的暗沉血渍吗。
可自己分明也探查过陆知雪,他身上并无任何反噬印记。
莫非印记能遮掩乃至消除?
玉如萧皱眉不解,却在此时蓦地想起来了桑若所言。
——“施术者受其反噬,轻则身体烙下痕迹、封印灵力数年,重则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他不记得此前是谁提过,陆知雪也许久未能立过所谓大阵了。
再者说来……当初玄天净业谱乃至抱月散人的手稿皆是与他相关,甚至还教了平阳城主以血养魂,复活其父……
太多太多的箭头都扎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可他究竟图谋自己的什么?妖丹、本体?
目的又是什么?
思及这人始终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模样,玉如萧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心。
此番看着君执担忧的面色,抬手绕过颈侧摸了摸他的后颈。
视线回落,又盯着桌案上这画着召唤阵的纸张,一个大胆的想法隐约出现在了脑海。
只是很快就被身侧君执晃了晃,“师尊忧心何事?”
玉如萧正欲否认,视线落入那双眼睛的一瞬,再一次妥协。
“你觉得陆仙尊此人……如何?”
语毕,又见这人面色一僵。
玉如萧瞥见这细微的神色变化,心下警醒间已经眼疾手快的捧上了他的脸。
“师尊是说……”
君执任由他捧着,“他不简单?”
“身在昭天宗,却时时强调自己人微言轻,可有可无。”玉如萧眸光一凛,“反倒是适得其反。”
话音落下,他正欲松手,又被人顺着手腕捏上了掌心。
“我先前的确觉得……”
君执摆弄着他的手指指节,垂下的眸子中看不到神情。却像是过了许久,才接上了后半句话。
“他对师尊,怀有不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