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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话毕,吟诗之人将手中酒杯扔向夜空。

这一扔,扔的是三十三年来东征西战,扔的是一统天下的起始之夜,更是他李阿满的心中所愿。

他李阿满,北境境主,大汉一品北境王,亦是大汉唯一承认的异姓王,从一方诸侯到如今的天下霸主,他花了三十三年。

三十年的征战,三年的谋划,全将在这一夜得见成果。

夜空下,风也识趣的消然无踪,江面也离奇的无浪无纹,就像一面镜子落在了鎏壁之下,可随着李阿满扔向夜空的酒杯落入江面,天地间的寂静被打破,顿时间江浪翻滚,千艘战船灯亮黑夜,彷如繁星落尘,数只黑鹰从天而来,鸣叫声中穿梭在以胳膊大小的铁链连接的战船之间。

李阿满所在之船,乃是千艘战船中心之处,亦是最大最高的战船。

狂风突起,是运气士收了手段,将风放了出来。

随着风起,李阿满脚下的战船前行的速度快了些许,他站在船头,原地观望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武将身上,笑道:“我北境铁骑天下第一,所行之地战无不胜,唯对这水上作战毫无对策,今你蔡家兄弟献“连环船”之计,当赏当赏!”

蔡家兄弟急忙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头应道:“属下所献,意为主上扫平江东,一统天下铸造万古不拔之基业,此乃属下真心之愿,故不求赏。”

“你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给。”白龙想了想,继续说道:“就赏十万金,三百地,封永东大上造。”

“蔡家兄弟,谢主上赏赐。”

话落,蔡家兄弟起身微俯着身向他之前所站的位置退去。

船头,李阿满负着双手,深不可测的目光扫了一遍此次随他出征的文臣武将身上,然后转身望着不露一物的江东方向,在场之人,除了跟着了他半生的荀鱼、郭甲二人外,无人知他此时心中所想。

此时江上灯火通明,呼啸而来的狂风将上千艘战船推向江东。

只需江东叛将黄盖点火为灯,一千七百艘战船,百万北境军便可攻入江东,倒是百万大军上岸,必将势如破竹直取江东六百于郡。

到时天下一统,李阿满安定天下之心便可得愿。

虽说连环船存在着一触就破的弱点,可江上流的孔家,以文道之力困守住了东风,以北境军如今的威慑力以及孔家当代掌家人孔融狡诈的脾力,他不会也不敢将东风放出。

如此一来,蔡家兄弟所献的连环船也就没了弱点。

如今西风袭来,北境军只需得黄羊雪的指引,便可知江东水军之匿处,更可避免案前礁石的阻拦,到时百链千船便如离弦之箭,一举穿透江东与大唐的心脏。

李阿满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他在等,等那颗助他一统天下的星火。

风在耳边狂舞,眼前的黑暗里突然出现火光,李阿满急忙起身,抬手向这火光指去,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喊道:“一统天下!”

随着他话落,所有战船一致向火光亮起的方向前进。

当靠近火光亮起的位置时,最前方的战船指挥使脸色大变,急忙高喊:“退!退!退!”

无论这名指挥使如何呐喊,都无法改变北境军中计的事实。

火光之处,上百艘船装满了易燃的油草,在北境军靠近之时,指引方向的火光随风倒下。

上百艘船随风起火,火光之大,如太阳坠入江河之中。

彼时,东风袭来,西风退去,火船随风而行,撞上了北境军的战船。

星火燎原,北境军的战船以一传百,将漆黑的夜点亮。

北境军战船的中心,最大的战船上,白龙望着向他袭来的火光,眉头紧皱,突然胸口沉闷,喉咙一动,一口老血吐出晕死过去。

琉壁一战,北境军大败逃窜,江东与大唐各派出六路人马,分别拦在虎丘陵、齐山岭、青江山,龙岭口…华容道以及北江口。

三日后,龙岭口。

虎驾车上,李阿满身上披着厚重的蜀绣棉被,此时他的眼里已没了往昔的意气风发。

他望着龙岭口,望着拦下他去路的敌军领将。

对方只拦不杀,将他视如待宰的牲畜,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上,拦将乃是江东的龙渠道,此子之能,堪比大唐凌烟阁的十三将。”

说话之人,一身染血的黑色虎甲,胯下骏马日行千里,手中之方天画戟可战天下,他就是李阿满的六神将之一的枪王吕右斤。

李阿满咳嗽几声,心里想到死在鎏壁之战刀王柳树泉,本就沉闷的胸口仿佛又被一块巨石压住。

他无力的握紧双拳,虚弱喊道:“走…华容道。”

残兵败将,向华容道离去。

虎架车上里,李阿满想起年轻时与刀王柳树泉相遇,那时自己还是罪将之孙,柳树泉还是一个靠卖柴火为生的孩子。

相伴几十年,李阿满早已将柳树泉视为自己的弟弟,本以为琉壁一战后,他们会把酒言欢,将一统的天下交给后生晚辈去折腾。

如今琉壁败北,柳树泉为护自己离开一刀断江河力竭沉江。

李阿满望着前方,看到了自己的生路,却看不到一统天下的前景。

“东风!东风!何起东风,何起东风啊!”

“孔家之人,何来的胆敢敢出东风?”

“山上的人,山下的尘,既然干预了,那这世间,又要延续前三十三年的战火,我心中的天下大同何时现。”

“孔家之人,山上之人,皆该死!”

“君道飘渺,请天赴死,终究还是没能断绝山上与山下!”

“他死了,可下一个他,何时出现,何时能请天再死一次!”

李阿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眼里的颓废之感似乎将他那颗炙热的心熄灭。

琉壁一战,胜券在握,孔家之人,断然不敢逆他北境之威。

可西风退,东风起,李阿满能想出的解释就是山上的人干预了琉壁一战。

他本想一战定天下,再安天下,可事与愿违,此战之后,大汉气数尽失,天下将会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若想一统天下,只怕要再花上三十三年的时间。

可他李阿满此时已经老了!

三十三年,他战不起,也战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