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内，雨声淅沥，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这雕梁画栋的府邸深邃幽静。
闻怀安倚在紫檀木嵌螺钿圈椅上，微微偏着头，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下首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一身劲装，腰间佩刀，此刻却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
“你说，顾忠招了？”他声音不大，带着点儿含糊。
“是，殿下”黑衣人低垂着头，恭敬地回答。
“哦？”闻怀安这回倒是来了点儿兴致，身子往前探了探，手里的扳指也不转了，就捏在指尖，“都招了些什么？”
“顾忠已经向江瑾安坦白了当年发现赤铁矿的事情，并且……并且愿意写请罪折子，只求保住顾长风和顾长忆的性命。”
闻怀安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扳指轻轻抛起，又稳稳接住。
廊下避雨的白头翁受了惊吓，扑棱棱撞进雨幕。
他跛着脚走到多宝阁前，取下个鎏金鸟笼，里头红嘴鹦哥正啄着金粟。
“你说这老家伙，早干嘛去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像是问鹦鹉，又像是自言自语，“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吧。”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笑意全无，“江瑾安呢？他是什么反应？”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江瑾安……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让顾忠写请罪折子，并没有答应顾忠的请求。”
闻怀安挑了挑眉，这个反应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江瑾安会借此机会，狠狠地敲打定国公府一番，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静。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闻怀安叹了口气。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黑衣人吩咐道：“去，把司天监那几个老家伙给本王请来，就说本王请他们喝茶，顺便，问问他们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闻怀安重新坐回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他唇角微勾，笑意意味深长。
这场棋局，愈发有趣了。
……
“保住他们的性命？”江瑾安重复着顾忠的话，语气中带着嘲弄，“国公爷以为，这是在菜市买菜，还能讨价还价？”
就是不知道定国公这一条命，够不够换他们两个人的平安？
他蹲下身与顾忠平视，冷冷地盯着他：“您可知，私采赤铁矿，该当何罪？”
顾忠被他看得心头发颤，嘴唇翕动，却吐不出半个字。
他岂会不知，私采矿产等同谋逆。
更何况，那还是在北境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
“景和十五年七月初九，北境大雪。”江瑾安突然开口，惊得顾忠浑身一颤，“狼烟起时，镇北军三千将士手持木棍迎敌。国公爷在暖阁中品茗之时，可曾听闻幽州百姓的哀嚎？”
这话一刀一刀地割在顾忠的心上。
“……”
江瑾安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就因为您的一己私欲，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顾忠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浑浊老泪砸在泛黄的舆图上，晕开一片墨迹，“当年兵部急着催战报，老夫以为……”
“以为？”江瑾安冷笑，一把扯过顾忠面前的舆图，“您曾教导过我，朝堂之上，没有‘以为’，只有成王败寇。”
另一边，吏部衙门。
程文昊斜倚在黄花梨圈椅中，腿翘得老高，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一身崭新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日里又惯爱风月，这身官袍穿在他身上，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此刻他正翻看着手中的卷宗，眉头紧锁。
这些卷宗都是近年来吏部考核官员的记录，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卷宗里有很多官员的考核结果，都存在着明显的漏洞和问题。
有些官员，明明政绩平平，甚至还有贪污受贿的嫌疑，却被评为了“优等”。
而有些官员，明明勤政爱民，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却被评为了“中下”，甚至被罢官免职。
这其中若无猫腻，他程文昊的名字倒过来写！
程文昊心里暗骂。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自诩聪明，可这些卷宗里的弯弯绕绕，却让他有些头疼。
“谢家二房长子任滁州通判三年，治下饿殍遍野，考绩却是连年甲等？”他摇着折扇喃喃自语，“莫不是将赈灾粮款，喂了哪个山头的豺狼虎豹？”
程文昊越想越气，抓起笔就在考绩上画了只王八，笔尖狠狠地戳着“甲等”二字，“小爷明日就让你变成甲鱼汤！”
卷宗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程文昊无意间瞥见某页夹着的桃花笺，顿时来了兴致。
这桃花笺，一看就是哪个风流才子写给心上人的，竟然被夹在了这枯燥无味的卷宗里，还没人发现，真是暴殄天物！
展开桃花笺，上面写着几句酸溜溜的情话，肉麻兮兮。
“好个勤政爱民！”
他嘿嘿一笑，抱着卷宗就往门外跑。
门槛外积水打滑，他一个没留神，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成个滚地葫芦。
绯色官帽飞出去，骨碌碌滚到一边。
“谁啊？走路不长眼……”林羽撑着伞走过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摔成一团的程文昊，还有滚到他脚边的官帽。
他捡起官帽，看着狼狈不堪的程文昊，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程主事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可真够旺的！”
程文昊瘫在泥水里也不恼，随手抓起本卷宗挡雨，还冲着林羽眨了眨眼：“来得正好，快扶小爷起来！告诉你们大人，小爷查到好东西了，保管让那些贪官污吏去诏狱尝尝辣椒水泡澡的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