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连绵的细雨,却未曾浇灭万位女子热情。
均在城门口簇拥着,一柄柄檀木伞立于雨中,等待着新科女状元的出来。
而在养心殿之中,今日却是殿试。
安陵容端坐在凤椅之上,睥睨着底下金榜有名的进士。
一旁百官恭敬,均聚精会神看着场中,在看到为首的裴南茵身上所穿红色小娘子登枝望月绸缎所做成的状元袍,眼中没有丝毫不满。
是的-这次批改卷子,他们都参与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新科状元文采学识,民生新政均有涉及。
他们的眼中露出了尊重,发自内心,由内而外。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们又互相面面相觑,随后会意一笑,什么时候,他们开始认可皇上,认可新政,更甚者,折服于新科状元风采?
安陵容环视着底下臣子,在看到臣子们再无眼中轻视,而是慎重对待的专注神情。
她的腰杆子挺直了几分,声音却更加柔和:“今日殿试,金榜有名。”
“头三名都在此处,倒是有一个事情,朕端详思虑良久。”
“裴南茵之文采,诸位臣工,有目共睹。”
“只是右手缺了一指,朕本打算不拘一格降人才,只是这朝堂,不是朕的一言堂。”
“诸位臣工,如何看?”
史官冷峻的脸上带了几分正直,他官袍微动,率先跪下:“皇上,若按照前朝律,当是不可。”
“可一朝天子,一朝律法!”
“景安新朝,当以景安新律为准。”
“微臣赞同裴南茵入朝为官,皇上心怀天下,臣等定然誓死跟随。”
“史官所言有理,皇上心怀天下,臣等誓死跟随。”
“金銮殿上,当是裴南茵摘桂冠,夺状元。”
百官跪地,连同着金銮殿上三位,裴南茵在前,她方才听到那一句,右手在袖子中却抚摸着那缺失的一只手指,仿佛这一瞬间,她的右手手指以一种全新的形式回来了。
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她脊梁挺直,隔着许久才对上了安陵容的眸子。
安陵容看着裴南茵,唇角带着莞尔的笑,裴南茵亦是。
“立春,铺红毯,开宫门,放礼炮。”
“宣告京都万民,景安恩科殿试结果。”
“状元郎打马游街,披红袍,戴桂冠!”
“奴婢遵命!”
立春才刚离去,便看到这一切早早都已经备下了,养心殿外宫女全都翘首以待,喜气盈盈。
京都上空礼炮声不断,在宫门处等待的女子们均屏息静气。
直到紫禁城大门缓缓打开,她们睁大了眸子往内张望,才看到一道红色身影之后,带着百官,更带着那中恩科的裴南茵。
赤红色身影,身上凤凰环绕,烈日下振翅欲飞,凤鸣九天。
安陵容眺望着京都上的盛象,但见京都女子簇拥在骏马身旁,火器司女兵在前鸣锣开道,伴随着礼炮声声,花红团簇。
无数香囊从怀中丢出,丢到裴南茵的怀中。
无数京都女学学子,从旁热泪盈眶。
一只手伸入了安陵容的手心,指节分明,允袐的声音传来:“景安已定,你所愿皆成真。”
“是不是可以陪陪本君了?”
“凉,凉,我要看!”陈清风在一旁握着安陵容的手,个头不够的他在安陵容身旁使劲的蹦跶着,最后实在看不见,小嘴唇一憋就要哭。
允袐无奈,弯下腰,将他勾着狐狸眼要哭的好大儿抱起,站在安陵容身旁一同看着京都盛况!
安陵容定定看了许久,直到京都的长流从街上渐渐消失,只留下满地花红,女子笑声络绎不绝环绕于耳。
她突然背转过身子,正视起来面前的允袐。
“朕看你颇有几分姿容,不若朕唤你允袐可好?”
允袐一怔,才想起从前与安陵容初见,他便是这般说的。
“好!”他说。
“朕的风姿,你跟在朕的身旁,时时得见,日日浸染,你也会和朕一般,有风姿的!”
安陵容挑着眉,促狭的道。
只红唇一旁带笑,倒是让允袐情不自禁的上前环住安陵容的细腰。
他凑近了安陵容的耳畔问道:“什么时候把南枝生出来?”
“香香软软的南枝,和你一样可爱的南枝。”
允袐正还要说,一只小胖手伸了上去,捂住了允袐的唇。
“爹,别,说!”
“少,说。”
“不,说。”
陈清风肉嘟嘟的小胖脸上一脸的义正言辞,允袐撇了撇唇,翻了个白眼。
看来要加快脚步了,儿子有时候不贴心,不好。
他期望的神色看向安陵容又带了几分热切。
“等着罢。”安陵容率先下了宫墙。
“等着!”陈清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团脸,一只手拍了拍允袐的后脑勺:“走啊!”
允袐嫌弃的看着陈清风,内心苦不堪言,还等?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大步流星的追上安陵容,蹙着眉:“别等了,别等了。”
“要不咱们和上次一般,来个假死?”
“实在不行,你辞官。”
辞官?安陵容似笑非笑的看了允袐一眼,允袐又认栽一般垂了唇角。
辞官也不行,这官太大。
允袐在原地停了脚步,安陵容却步履不停,她的话从风中传来。
“去宝华殿给母妃和诸位开国英灵上香罢。”
一家三口一路行至宝华殿,今日走在宫道之上,安陵容只觉没来由的安定,这一道宫道她走了无数遍,尤其在前世,她雨中哭求,她满身疮痍,她蹉跎青春。
算算日子,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在延禧宫中绝望,暗无天日的囚笼囚住了她这个金丝雀一生。
这一世,她这只金丝雀不在枝头为权贵高歌,而是冲破枷锁,蜕变成凤。
她迈入了宝华殿之中,隔着徐徐的青烟,望向了太后和陈氏的灵牌。
似乎凝视灵牌的时候,也有两双眼睛在从灵牌后头凝视着她。
不爱了,也不恨了。
皇额娘-
安陵容掏出绣帕细心的为太后的灵牌擦拭着,她脑海中浮现一幕幕,心中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缓。
过了许多年后,她才参透,这种舒缓-叫做释怀。
“凉,是谁?”陈清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