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上的红色身影定定看了很久,不出声,只有胸膛之前凤凰随着呼吸的不断起伏,能看出来安陵容的思绪比如表面之下的这般平静。
“走罢。风大了。”她拢紧了衣裳,此时正值初冬,京都的风沙没来由的越来越大。
“这些游街的女子随她去,吩咐宫内侍卫疏散开来,送这些女子回家,需要全须全尾的送回去。“
“是。”
随着脚上的动作,安陵容下了宫墙,宫墙之内的女学学子们看着,前朝的官员们也看着,无数双眼睛如同细碎的光芒,看向那袭赤红色凤袍,赤红色凤袍好像是鲜艳的旗帜。
“诸位爱卿,朕前些时日便想过,景安的皇位该如何继承。”
“皇上。”兵部侍郎率先往前,拱手道:“皇上,景安的皇位当由小皇子继承,皇上正当年...”
安陵容微微抬起下巴,站得端庄又威严,竟让人有一种不可直视之感,她伸手一抬,才缓缓站在台阶之上,这个角度,她能将底下站着的所有臣工与女学学子看清楚。
“朕早说过,景安不是一人的景安。”
“景安日后立储,是万民参选。”
“万民参选?”臣工们第一次听到这般荒诞的言语,面面相觑着,自古帝王都是继承制。
“当然是万民参选。”安陵容双目锐利如勾,不断的缓缓环视过每一个臣工和女学学子之上:“自从景安推行一夫一妻制,朕便发现了一夫一妻的弊端,而自古一夫多妻,只是为了王权的稳固。”
“景安,却不用,景安的女子可以欢颜,可以入学,可以入朝,可以不必困于后宅。”
“景安的男子,也可以入朝为官,朕当时颁布新法的时候,诸位臣工心中怨怼朕都知晓。”
“圣贤书,圣贤书,圣贤是男子,若是圣贤是女子呢?”
“景安的男子胸中有沟壑,景安的女子独立琴台。”
“景安万民,生生不息。”
“诸位臣工,你们可听见了?”
“宫墙之外,女子的喊声?若是景安女子团结一致,景安的男子却知晓在朝堂为官,不知道做好官,只知晓日日揣测怎么好做官,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
“你们好生思量。”
“景安日后立储,便是各省各县所有有景安文书的百姓,投票选举。”
“这个皇位。”安陵容遥遥一指,指向了紫禁城,她轻启朱唇,厉声道:“想上的,只要有民心,有政绩,均可。”
她说完,便穿过了人群,隔着人群看到了正急匆匆赶来的允袐,允袐听着了方才安陵容说的话,他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手上拿着的披风,越过人群,上前几步走到安陵容近前,为她披上。
“你怎么来了?”安陵容问道。
“不来怎么能看到你的风姿?”允袐一双狐狸眼在看向安陵容忽然如三月桃花,吐露花蕾。
夫妇二人渐行渐远,风中传来允袐的声音。
“你真的愿意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富贵?”
安陵容飒然一笑,仿佛乌云退却:“朕本来要的便是景安女子自立自强,近来倦怠,也是该歇歇了。”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朕今日说这话,也害怕朕日后变成如同当初的皇上那般,众叛亲离。”
允袐面上漫不经心的目光被收起,他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低低喃喃:“那过些日子,本君还真要学学种地。”
“王君,朕到时候可就只靠你了。”
夫妇二人携手走远,日头懒洋洋的,男子容貌英俊邪肆,女子长睫微卷,气氛安详和睦。
随着夫妇二人身影消失,紫禁城上空初东的寒意笼罩,每一个臣工的眼中突然由不可思议变成了更加不可思议,景安的君王不是世袭制?
只要政绩丰厚,得民心,男女都可登上景安皇位?
而景安的女学学子们,互相对视一眼,发丝在寒风中飘逸,均回转过身,多学些,应当要多学些。
魏嬿婉跟在恒亲王福晋的身旁,恒亲王福晋的手拍了拍魏嬿婉的手背。
“走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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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紫禁城大门打开,从紫禁城之中下朝的官员们,自发的将宫门处的女子送回了家。
宫门外的女子们心生失落,未得到当今圣上的答复,一腔怒意无从发泄。
“走,咱们去驿站。”
“咱们去火器司门前。”
“日夜分守,总是能护着蒋提督。”
“对。”
“咱们要护着蒋提督,蒋提督无事的时候总去女学之中帮忙,咱们不能让蒋提督有事。”
女子汇聚成洋流,如同耀眼光辉一般,似要将驿站重重吹垮融化。
远处,一道人影,身穿红色官袍,身后的囚车跟着咕噜噜转动不停,囚车之内可见一人影。
这人影正穿着白色的囚服,披头散发,囚车的两侧,均是进来入京诉职的县令,新宁县县令站在囚车的一旁,八字胡微微挺起,其他各大小县令,均分布两旁,穿着的官服是景安新发放的。
蒋阑珊正看着囚车之内的蒋昌,她的手垂落在身侧,若不是皇上有事安排,她定第一个率先下手诛杀了蒋昌。
她才刚露头在路上,便看着这般多的女子,眼中惊讶,又见这般多的女子奔忙而来,纷纷朝着她的方向聚拢来,她下意识的双手负在身后,她日夜都害怕,身为朝廷火器司提督,若是花街柳巷出生被人知晓,被人诟病。
人一旦活在阳光下太久了,就不想退回阴影之中了不是么?
“蒋提督。”
“蒋提督。”
蜂拥而至的女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蒋阑珊包围在里头。
蒋阑珊还未反应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双手,拉住了蒋阑珊的官袍。
“蒋提督,你放心,我们不会任由瀛洲使臣将你要走的。”
“蒋提督殿上比试赢了,总算帮我们女子扬眉吐气了。”
女子们高声叫着,声如浪潮,蒋阑珊这才知晓了是什么事,她有些害怕,想要往回蜷缩手指。
这种害怕是,她的出身,她咽下了喉咙之中的苦水,却已经有女子率先道:“蒋提督,你放心,法不责众,瀛洲宵小,我等必然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蒋提督,你是好样的。”
蒋阑珊还未反应过来,便看着越来越多的女子,手中挎着菜篮子,朝着驿站的方向而去,菜篮子中多的是烂菜叶子,还有那臭鸡蛋。
“提督,咱们?”跟在蒋阑珊身旁的女兵一脸为难的问道。
蒋阑珊摆了摆手:“先将人带入宫中,其他县令,且交由理藩院主使,安排住处。”
“何时述职,何日述职均要看皇上的意思。”
“是。”
人群分散开来,火器司女兵将囚车押送入宫,将上京述职的县令,请入驿站之中。
就在囚车入宫的时候,驿站门前的女子们包围了驿站,不敢冲入驿站之中,只是各种各样的白菜叶子以及臭鸡蛋,丢入了驿站之中瀛洲使臣的住所。
瀛洲使臣见此情景,从驿站之中出来,气得暴跳如雷,直跳脚。
见外头人数众多,瀛洲使臣自知不敌,只能要求驿站门前亲兵将大门关上,可驿站的士兵充耳不闻。
笑话,他们可是景安的士兵。
“要你的港口,滚回去罢。”
“对,小矮子长得黑黢黢的,哪里来的那么大脸面?”
“还要我们蒋提督赔罪?”
“姐妹们,给我砸。”
劈天盖地的臭鸡蛋,砸在瀛洲使臣的院落,隔着高墙,不断的丢入内里。
李朝使臣从驿站的屋中出来,得见这一幕,他嘲讽的看了一眼瀛洲使臣:“看来景安的皇上,自己不好动手,拿这种事情来羞辱你们瀛洲。”
“女子果然是女子,锱铢必较又小肚鸡肠。”
“咱们可离远些,莫要将这鸡蛋液沾染到咱们身上了。”
“港口要不成,还惹一身骚。”
李朝使臣的嘲讽让瀛洲使臣的面色由青转白,想要入宫却偏偏不敢,外头众人愤怒,只好央求着驿站的士兵去报告给负责的理藩院主使。
未曾想,这一持续,便是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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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的京都局势,第一次有了众志成城之感。
鉴止站在安陵容跟前的时候,双手垂落身侧,将京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
安陵容正侧在千鲤池的周围,素手持着青玉竿,垂钓着锦鲤,她不断的施着手中的鱼食,惹得水面之下纷纷都是锦鲤,不断的争抢。
又偏偏在青玉竿的尽头,钓线垂落,却未曾有一丝涟漪,她收起了手中青玉竿,才发现玉竿之前并未有鱼钩。
“啧.\"她抿唇问道:“人还守在驿站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