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官船,过了微山湖,刚驶入邳州境内,就见两江总督赫寿前来迎接。
堂堂一品封疆大吏,特意跑来省界相迎,敬重胤禑的诚意,可谓是满满当当!
此前,胤禑担任管理内务府阿哥的时候,赫寿是任期最长的内务府总管。
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胤禑的老部下。
“两江总督,奴才赫寿,恭请圣安。”
“圣躬安。”
“奴才赫寿,请愉王爷、十六爷大安。”
“罢了。”
行礼如仪后,胤禑赏了座,又命人上茶,赫寿客套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
在江南的地面上,旁人可能还不清楚胤禑的厉害,赫寿可是非常清楚滴。
离开京城之后,步军衙门就没啥影响力了。
但是,管理吏部的皇子郡王,赫寿如果不当祖宗供着,那是他自己脑袋进水了。
老上司和老部下之间,话题不可能少。
赫寿原本属于是赫舍里家族的弃子,索额图当权的时候,并不待见他。
如果不是康熙的赏识,赫寿根本不可能总管内务府。
胤禑和赫寿一起共事的时候,因为彼此的利益不同,赫寿多少有点阳奉阴违的小动作。
但是,只要没有公开撕破脸,面子情总是有的。
令人意外的是,钦差官船靠岸于邳州官船码头时,江苏巡抚张伯行居然恭候多时了。
张伯行也是老熟人了,就连康熙都知道,他是个大清官。但是,他在河南仪封老家,有良田数万亩之多。
仪封县,也就是现代的兰考县。
尽管仪封县的地理条件十分恶劣,沙漠化十分严重。但是,张家的良田,紧挨着黄河的故道,地下水资源异常丰富,粮食产量自然较多。
总督和巡抚,分开迎接钦差。很显然,张伯行和赫寿关系不好,已经表面化了。
实际上,张伯行仗着不贪不占的好名声,和前后两任总督的关系,都很不好。
又是一番繁琐的行礼之后,胤禑被折腾的有点心累,便没进邳州城,径直回了钦差官船。
钦差大臣沿途不扰民的最佳方式,便是不上岸,就待在官船上。
胤禑太清楚各地官员的坏毛病了,只要有借口搞摊派,肯定趁机盘剥老百姓,从中大肆渔利。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底下的官吏们,就怕没有盘剥的口实。
在小农社会,尽量不折腾,就是最大的善举。
杨广,就是太能折腾了。结果,强盛的大隋,短命而亡。
旨意里说得很清楚,胤禑是来巡视整个江南的军政事务。
也就是说,在胤禑离开江南的地面之前,赫寿和张伯行都得乖乖的听话。
张伯行以前从不搞省界迎的把戏,这次,他被迫低头,主要是胤禑管着吏部。
吏部的实权太重了!
张伯行重用的部下,无论是开缺,还是调走,也就是胤禑一句话的事儿。
空出的官缺,只要胤禑不安插私人,玩出掣签的那套把戏,张伯行连个告黑状的机会都没有。
到那个时候,张伯行不就成了光杆巡抚么?
胤禑此来江南,就一个目的,把他上次提拔过,却中途掉了队的八旗和绿营小军官们,挨个收拾了。
上次,胤禑离开了江南之后,有些人故意忘记了他的提拔之恩。
内部的叛徒,比敌人,可恨一万倍!
嘿嘿,别的事,胤禑可以十分大度的不计较。
但是,胤禑提拔过的小军官,居然忘了恩,如果不狠狠的收拾了,全小将的成功之路,根本不可能走通。
“曹寅的后事,筹备得如何了?”这是康熙交下的任务,胤禑必须率先关心。
赫寿站起身子,哈着腰说:“回愉王爷,宫里赏的一万两治丧银,根本不够花……”开始大吐苦水。
等赫寿说完了之后,胤禑明白了,曹家人已经习惯了铺张浪费,花银子如流水一般。
见胤禑看向了他,张伯行也起身,拱手道:“卑职从地方上筹了三千两银子,送去曹家没几天,就花光了。卑职派人打听了一下,光颂经的和尚,曹家就请了三百人之多,更别提还有二百名道士了。”
胤禑一听就懂,赫寿和张伯行的叫苦不迭,骨子里隐藏着一个冷酷的现实:人走茶凉!
曹寅还活着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既是康熙格外宠信的伴读,也是康熙搁在江南的眼线。
然而,曹寅既然殁了,所谓的交情,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曹顒是谁?和大家很熟么?
哪怕再怎么颟顸无能的官员,人际关系的利弊得失,也会算得很清楚。
在大清的官场上,有个基本现实:死了太太,车水马龙。死了老爷,门可落雀。
没办法,官场上就是这么的现实,大家都遵循这种冷酷无情的游戏规则。
凡是失去了投资价值的同僚关系,根本没必要继续砸钱维护。
胤禑心里有数,别看赫寿和张伯行嘴上在叫苦,心里却还是有些忌惮的。
再怎么说,江宁织造郎中一职,由曹寅的亲儿子接任。
不用说,充当康熙眼线的任务,肯定也会传到曹顒的头上。
不然的话,以张伯行格外珍惜羽毛的姿态,又何必帮曹家人筹银子呢?
胤禑既然来了江南,曹寅就必须风光出殡。
“曹家浮厝之处,在哪?”胤禑故意问赫寿。
赫寿哈腰答道:“回愉王爷,权厝于鸡鸣寺。不过,方丈异常心黑,一日收银一百两。”
江宁的鸡鸣寺,天下闻名!
不过,鸡鸣寺的停灵费用,真心不低。
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从奢回俭难!
曹家人是个啥德性,有曹佳氏这个耳报神的存在,胤禑可谓是一清二楚。
在大清朝,老人活着时候,儿子是否孝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丧事必须大操大办,要让大家都看得到孝心!
胤禑见赫寿和张伯行,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显然是想等他拿个大主意,便淡淡的说:“汗阿玛极重情谊,你们应该能够体谅上意吧?”故意说的含糊不清。
赫寿一听就懂,胤禑的意思是,别跟爷提银子的事儿,必须风光出殡。
“奴才明白。”赫寿知道胤禑的厉害,不敢不听话。
张伯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卑职领命。”
管帽子的皇子郡王,谁惹得起?
不过,张伯行也和胤禑耍了个心眼,说是领命,而不是卑职明白。
胤禑也知道,张伯行心有不甘。但是,过江的强龙,太强大了,张伯行真没办法抵抗!
船到淮安府之后,江宁将军鄂克逊就守在码头上,等着迎接胤禑的到来。
江宁将军的辖区,和两江总督,并不重合。
照朝廷的规矩,鄂克逊不能擅离防区半步,而淮安府则是他最北可到的地方。
“江宁将军,奴才鄂克逊,请愉王爷、十六爷大安。”鄂克逊问候过康熙之后,毕恭毕敬的请了安。
“起吧!”
胤禑和鄂克逊,也算是老熟人了。
老大没被圈禁之前,鄂克逊是妥妥的大爷党。
等老大彻底完犊子了之后,鄂克逊又转投于老八的门下。
实际上,稍微知道一点朝廷内幕的人,都不可能选择老四,而只会选择老八。
这主要是,老四装得太像了,让人家都误会他,只想当贤王,而无心于大位。
别说是鄂克逊了,就算是阅人无数的康熙,也被老四装出来的假相,骗得团团乱转。
身为孤臣的老四,一直奉行不争就是争的基本战略,骗尽了天下人!
人在庙堂,掌握高官们的靠山背景,那是必修课!
在江南巨头的护送下,胤禑的钦差官船,顺利的抵达了江宁码头。
“江宁织造郎中,奴才曹顒,请愉王爷、十六爷大安。”
“起喀吧。”
曹顒在京里担任侍卫的时候,胤禑正好管着侍卫府。所以,曹顒也算是胤禑的老部下了。
胤禑看了眼满身重孝的曹顒,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曹佳氏的恳求。
“爷,舍弟年幼,家叔又是个混不吝,还请您多多照应一二。”
胤禑心里有数,历史上的曹顒是个短命鬼,红楼里的死鬼贾珠,原形便是他。
按照康熙的想法,胤禑吩咐说:“先去织造衙门,爷和你们十六爷,要亲自祭奠曹公。”
反正吧,面子必须给足,必然规律,康熙那里就不好交待了。
听说胤禑要来,曹家人忙得鸡飞狗跳,张罗着隆重接待半个曹家人的大驾光临。
嘿嘿,胤禑和曹佳氏之间的那点破事,京城里早就传遍了。
曹家的老宅子,就在京城里,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以鄂克逊为首,在江南三巨头的陪同下,胤禑乘大轿,来到了曹家门前。
“奴才曹荃,请愉王爷、十六爷大安。”
“起吧。”
胤禑仔细打量了一下曹荃,嚯,这家伙的长相,居然和老红剧里的贾赦,极为相似。
一看就知道,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衰样!
进府之后,胤禑和老十六,先去灵堂,给曹寅上了三柱香,又破例鞠了个躬,算是对康熙的过世伴读,表达了尊敬之情。
等礼仪到位之后,在大家的簇拥下,胤禑和老十六,被请进了康熙赐匾的萱瑞堂。
今上给保姆孙氏赐匾,一直是曹家人引以为荣的傲事。
曹家人,特意把胤禑请进了这里,就是期盼着,胤禑念及旧情,帮曹家人撑起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