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南部,黄河岸,火光通明,亮如白昼。
一队队火龙,轮换不休,一遍遍的冲击着大寨。
一簇簇鲜血狂飙,一摞摞的尸体堆积,宛若一层层高磊的人命阶梯。
鲜卑士兵悍勇无比,他们紧握刀兵,红着眼睛,嚎叫着,冲击着夏军大寨,不知后退为何物。
面对这种惨烈且高强度的战场,哪怕夏军是占据地利,寨墙上居高临下,依然在长时间的僵持中,逐渐乏力。
甚至绵延十余里的的渡口防线,都在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被敌军突破。
定襄渡口虽然不过三千丈,但因为正值寒冬腊月,天气最冷时分,不但冰冻千尺深,更是冰冻万丈寒。
大面积的河段被冰封,这么长的防线,鲜卑人在越过黄河后,自然可以选择性的,向东西两侧辐射,并投入更多的兵力。
防线是固定的,正面战场上,攻守双方一次性最多能投入多少兵力,未必固定。
这种情况下,敌我双方近十万的兵力,投入到攻防战争中,轮番交攻,不断消耗。
鲜卑人底蕴深厚,强兵悍将多如牛毛,各部头人麾下精锐士兵也不在少数。
此番轮攻交替,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进攻,并州各部将领压力山大。
战事惨烈,防线动摇,一身黑色铁甲的张辽,手持长刀,矗立中段寨墙。
他环顾定襄渡口,火光映照出,森寒的刀兵,和密密麻麻的人头。
张辽眸光森森,心情凝重:“大人,戌时已至!”
“戌时了吗!”三丈六尺高大寨楼上,主将郭藴,抬首扫了眼天空,若隐若现的弯月。
莹莹的月光下,传来的激烈喊杀声,他知道士兵们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他心中思虑,不再犹豫,果断道:“命令下去,让各部准备!”
“今日的战事...该结束了...”
“诺!”早已准备多时的传讯兵,迅速领命离开。
大战至此,从辰时至中,从午时至酉时,在到如今天色夜淡。
僵持了近十个时辰,郭藴麾下的士兵已经快到极限。
可以说,此刻的黄河渡口,第一道防线,在鲜卑人猛烈的进攻下,崩溃已成定局。
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一点军中众将皆明,不能存有侥幸。
因为他们麾下的士兵,与鲜卑人的精锐战力,确实有很大一段差距。
往日里,在北方城防交战中,士兵们占据着大型的地理优势,看不出什么...
然而如今,鲜卑人汇兵定襄渡口,从黄河北方,决战南下...
士兵们直面鲜卑人,最精锐的前锋战力,持续高强度的僵持放血...
如此情况下,敌我双方士兵之间,任何一点的差距,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累积,扩大加剧...
作为曾经的雁门郡守,郭藴的守城经验,可谓是丰富无比。
他在士兵达到,极限的临界点之前,果断下达了,逐级撤军命令。
“呜呜!”传讯兵离开没多久,长短不一的号角声响彻夜空。
与此同时,收到信号,各部浴血厮杀的将士,瞬间惊醒。
防线后方,炮兵总指挥魏续亦果断下令:“上火油,所有石炮,全部焚毁!”
“一架都不能…留给鲜卑人…”
“快…泼油…点火…”
“速度要快!”随着命令下达,士兵们尽管心中惋惜,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军令。
“烘烘!”随着火焰窜起,挟着风势,沿着易燃的火油熊熊燃烧。
转瞬间便将雪地中,一架架沉重的石炮器械,笼罩在火焰之内。
这些战争重器,都是后方数万工匠大师,一百多个日夜的心血之作。
前后两日,一共只发射了不到九十波石弹,几乎是崭新一般,但此刻却在火海中化作黑灰焦炭。
摧毁往往比建设来的更容易,耗费了海量的人力物力,和数十万匠师的精力打造的器械,焚毁只在一瞬间。
这让很多人心中痛惜,却没有丝毫办法,石炮的威力很大,但威力大的同时,也有着它的局限性。
威力大,体型大,造成了组装困难,和运输不便。
夏军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厮杀惨烈的战场上,将其运走,最后只能昙花一现,被无情焚毁。
后方的石炮如此,寨墙上的曹性也下达了命令:“上火油!”
“全部泼上去,一罐不留!”
“泼油…点火...所有寨墙…全部点燃…”
“今日让这些胡狗…尝尝炼狱…烤肉的滋味…”
随着夏军一队队士兵,退出寨墙,层次有序的撤离,后方袍泽早有准备。
他们一个个面色沉着,提着油桶,串着瓦罐,蓄势待发。
“砰啪!”随着陶罐破裂,一簇簇粘稠的油脂溅射在木桩表面,漆染在寨墙上。
此刻的前线寨墙,和士兵精心搭建的塔楼,亦如后方的石炮,早已被安排好了既定的命运。
不能带走,就全部焚毁,哪怕在心痛,在惋惜,也不能留给鲜卑人资敌。
夏军撤离,鲜卑人自然不甘落后,也不会放过,追亡逐北的机会。
他们体格健硕,身手矫健,紧握刀兵,迅速占领大寨制高点。
更有甚者直接提刀,越上寨墙,踏过木梯,想要追逐穷寇。
然而冷风一吹,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猛油味,和脚下传来的滑腻之感。
让他们原本热血充斥的脑袋,瞬间清醒,乃至惊出一身冷汗。
“不好!”有见多识广的头人迅速反应过来,嚎叫一声,转身便越下寨墙:“是...火油...快...撤出去...”
“所有人...撤出去...”
“快撤...快撤...啊.......”
“烘烘!”伴随着凄厉的惨嚎声,熊熊燃烧的火焰,猛然窜起。
凶猛的火舌趁着风势,很快便将整个大寨,笼罩其中。
夜幕惶惶,然而黄河畔,渡口南岸,却火光漫天,亮如白昼。
高达丈高,宽达八尺的木制寨墙,被猛火油点燃,熊熊燃烧。
因为黄河沿岸的大寨防线,大多地方,是三月前,夏军用巨大的木材搭建起来的。
虽然时值寒冬,水分不少,但遇到猛火油的浇灌,哪怕是金银都能融化,更别说是搭在一起,晾至半干的巨木…
此时此刻,得益于夏军的完善准备,与杀伐果断的作风,整个黄河南畔大寨,被一丝不落的全部点燃。
东西横亘十余里的烈焰长龙,宛若一道火海防线,将南北阻隔。
火海中,一些进攻过猛,来不及撤出大寨,越下寨墙的鲜卑勇士,瞬间便被火焰困住。
熊熊燃烧的炼狱中,无数人被大火吞噬,炽烈的灼痛感,让人丧失理智。
“嘶…撤啊…”他们嘶吼着,嚎叫着拍打周身的烈焰,跳入身后的黄河冰面,想要扑灭身上大火。
但是没有丝毫作用,猛火油的威力,哪怕金银都能融化,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但凡沾染一点,便会像附骨之蛆一般,将人体血肉连同骨骼,直接烧穿,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是终身残疾。
鲜卑的前锋攻寨士兵,是精锐的,是悍勇的,是不惧流血的。
但是面对夏军,无情燃烧的火焰,他们往日的杀敌经验,此刻却显得那么痛苦无力。
大火熊熊,照亮了黑夜,融化了雪原,吞噬了生命,千里映红光...
这一刻,火焰与焦尸,成为了黄河沿岸的主旋律...
鲜卑人如愿以偿的,越过黄河,破了夏军的第一道防线...
但代价,是付出了成千上万,精锐勇士的生命...
这一刻,火焰燃烧的,不再来是单纯的火油干木...
而是鲜卑人的鲜血,勇士的生命,和草原的底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