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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西梦见了一个陌生的人。

一个大学生,在一所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大学里每天重复着上课,吃饭,睡觉的无聊活动。

目测为女性,大部分时间会把头发扎起来,但他看不见她的正面,只看见她晃晃悠悠的头发。

他在这场梦中醒不过来,于是只能看着她日复一日的无聊活动。

刚开始的时候,观察活动是很短的,只能时不时看见一些片段,甚至连脸都看不见。

他甚至在想是身边的哪个人,能让他这样一直“被迫观察”。

在被迫观察的第五天,在他观察她无聊一天的时候,他忽然想到——

既然让他一直看着她的生活,为什么不让他看看她的样子呢?

被迫观察她的第六天,陈淮西真的看见了她的脸,虽然仍旧只是模糊的,不能确定是谁,但是那也足够了,至少能辨别她的一些表情,至少证明他在被迫观察她的生活中并不是属于“完全被迫”的。

观察的第七天,陈淮西总结,她平时很喜欢笑,但是做英语真题的时候不笑。

看她盯着英语真题的表情,应该是在说,“没有人会在写英语的时候还能笑出来。”

很奇怪,陈淮西竟能具体地想象出她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情。

后来,能看见她的时间变得长了起来。

在第九天,陈淮西总结发现,她很喜欢晚上八点过后打折了的麻辣烫,档口阿姨会和她寒暄,这时候她会笑得格外可爱。

但是……有点孤独。

每天观察活动到她吃上饭时也就差不多结束——在陈淮西升起一点兴趣的时候结束。

陈淮西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之前的变化,心里升起一点念头,像是许愿一般的想。

或许,他能延长观察她的时间?

第十四天醒来的时候,当真如此。他观察她的时间又变长了,在她进行了晚饭活动后,陈淮西的神思第一次跟着她回了寝室。

那天,雨下得很大。

雨滴把她淋得乱七八糟,耷拉着脑袋,回到寝室楼后全身湿透了,寝室楼底下有很多小猫,因为下雨躲到了寝室楼底下,可怜兮兮地冲着她叫了几声,她弯腰下去摸摸它们。

她磨磨蹭蹭的,一直不愿意回去。

陈淮西终于意识到什么,等到她自己一个人回到寝室,打开灯,寝室里四个床位,有三个是空空荡荡的,这个寝室,只有她一个人住。

大学里的关系大概会以寝室为单位划分成一个交友圈,像她这样不怎么主动向外交友的人应该平时里也都是独来独往的吧。

陈淮西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就像她摸小猫那样的怜悯。

可是眼前一黑,陈淮西立刻意识到,今天他的观察时间又结束了。

没关系的,还有明天。

明天,他再来摸摸她的脑袋吧。

第十五天,陈淮西等待着新一天的观察活动,睁开眼,眼前却是洁净的天花板。

没有第十五天了。

完全忘记梦中的一切后醒的陈淮西在病床上醒来,脑子里只记得这一句话。

最先迎上来的是陈冲和陈青州,一下子把他的思路打断截胡。

“淮西。”

“大哥,你醒啦?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听吴助说你在在c国突然昏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以后大哥你就少出差吧,这次是疲劳过度,下一次……”

陈青州穿着一身白色的白大褂,关切地望着他,嘴里一串又一串的话吐出来,却被他下意识挡在自己的世界外。

他没有看他们。

这一切没什么不对的,但是陈淮西就是感到很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他往四周望了望,看见喻言站在窗边看向外面正在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空,陈柚音躲在病房一角里画圈圈。

明明过去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此刻他却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来。

他真的在这个世界里活了二十七年了吗?

“我——”

他试着说话,但是如鲠在喉。

喻言此时好像终于注意到他醒了,目光从外面的天空中回过神来,望向他们,目光悲悯。

却没有话。

“我没事。”

陈淮西摇了摇头,想说的,没说的,都将淹没在这三个字中。

陈淮西醒来后,住院只住了两天,就恢复了正常办公,高强度地上班出差,满世界跑,连家也很少回。

生活好像又陷入了新的平静旋涡里,只是雨季好像格外漫长,每一次呼吸都是潮湿的。

到底怎么了呢?

陈淮西想,他可能是哪里丢了什么东西。

直到某一次回家,家里来了一个以前有过合作的合作商,姓温,全名叫温植,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稚气的孩子,叫作解傒斯。

陈淮西记得他,也记得那个孩子,好像他们交情还行,可是他们的目光很怪异,看向自己好像在看一个敌人。

陈淮西对他们感到莫名其妙。

喻言却对温植和解傒斯和颜悦色,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温植说,他们是来找小西的。

陈淮西觉得他很冒昧,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能到叫他“小西”的程度。

于是他回答:“我们家没有这个人。”

温植脸上的表情一僵,身边的小男孩却是很气愤地看向他,好像要冲上来咬他的架势。

莫名其妙。

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这个人,就算问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可是喻言走出来,问他们,“你们记得她?”

什么?还真的有人知道家里有这个人吗?

陈淮西看向喻言,以为喻言是在诓骗他们两个人。

可是喻言深深地看着温植,温植说:“是有谁忘了吗?”

他目光似有若无的飘到陈淮西身上。

喻言说的话云里雾里,嗓音也隐隐发颤:“很多人都忘记了,其实我们也该忘记的。”

陈淮西坐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这个世界是不是瞒着他什么了?

这个疑问再次在脑中飘过,却没能停留很久——因为陈淮西最后决定去工作,这样才能排解他的苦闷和烦躁。

温植和喻言他们最后到底说了什么,陈淮西不得而知。

总之与他是无关的。

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电脑,又开了一个视频会议,结束会议后,电脑桌面上有几个视频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不会是一个喜欢在工作电脑上留存私人爱好的人,文件上显示的名字更不会是他喜欢看的血腥电影,加之没有被好好归类就这么被丢在桌面上的视频文件显然不会是他的作风,种种以来,很难不让陈淮西想——是谁在这做了一个恶作剧吗?

可谁又能拿到他的电脑下载这么一个电影当作恶作剧呢?

好幼稚的作案手法。

嘴边漾起的笑意连他自己也没发现,鼠标在电脑桌面上不断无意义地刷新,刷新,再刷新。

那几个视频文件在桌面上随着陈淮西无意义的刷新一闪一闪,跟一座大山巍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