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国公府养胎一事上,谢汀兰与为玉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执,争得整个四暖居都不敢高声语,去劝架的大丫鬟和管事嬷嬷,都被二人当作出气筒骂得不敢呼吸。
赵茹慧又在旁边哀泣说都是她让为玉生气了,关于为玉的身份,国公府一直都在有意的隐瞒,只有谢家主子最亲近的身边人知晓,其他的人都觉得是谢家老宅过来人,说是亲戚,不过也是谢汀兰身边得脸的丫鬟。
穷亲戚来给主家尊贵人当丫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簪缨世家的丫鬟可比普通的人家的姑娘要过得金贵许多呢。
就好比为玉,说是陪嫁的大丫鬟,实则连着张老太太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但凡是她去求见,总是要开了院门,奉上一杯茶让她坐下来慢慢说的。
就这样,这件事吵得愈发不可收场。
偏巧的能够帮为玉说话的谢与归去送军需了,国公府那边看女儿意志坚定不肯回去,也不能多说,怕影响两家的关系,到时候让邹氏觉得他们国公府如何如何了,反倒是让谢汀兰日后在侯府的日子不太平了。
最后,以谢汀兰差点动了胎气,为玉退让收场,待在了侯府养胎。
为玉即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倒是没有料到,赵茹慧这次居然是冲着她来的,先不说逼着她认了个干娘,算是个张老太太面子,她不计较了。
突然干娘死了,要抓着她守孝,将她丢到了后院,真是好一出大戏。
只能说,赵茹慧是真的厉害,一个掌家权,就让整个侯府都为她所用了。
为玉想着,只觉得手冷得厉害。
这浆洗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为玉搓着手呵了口气,心中又把谢汀兰骂了一顿。
居然都不来救她,亏得她还想办法跑出去,结果被抓回来一顿打。
她叹着气,感受着旁边四个丫鬟对她的监视,更是摇摇头,继续埋头洗衣裳。
本想着国公府那边一定会来人,到时候发现她不在谢汀兰身边肯定会询问,眼下已经等了一个月了,想来定是赵茹慧又搞了什么幺蛾子,让谢汀兰主动隐瞒了这件事。
现在只能等着谢与归来侯府救她了。
真是好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为玉姑娘不如进去坐一会吧。”
为玉听着姚媛主动和她说话。
她很清楚这几个人都是听了赵茹慧的吩咐办事,她要是配合,会对她有几分尊敬,若是她乱跑,就会对她动手。
一边打她,一边哭着求她认怂。
为玉摇摇头。
她本身就是来定缺的,若是她不做事,别人就要多做,怎么大冷的天,都是人,都是姑娘,没什么谁比谁更加高贵。
只是……
为玉老感觉管事丁嬷嬷看她的目光非常不对劲,不是监视的感觉,总之就是让她觉得浑身炸毛。
终于。
在某一日她风寒倒下,大半夜发现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想要翻墙逃跑时,被丁嬷嬷发现了。
甚至都不是发现,是直接就在墙角等候她的。
为玉演技非常拙劣,“我觉得病好了不少,在床上躺着不舒坦,所以想着出来走一走,嬷嬷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丁嬷嬷只是凝视了她片刻,突然就说,“当年谢家在北地的宁家带走了宁家的独女,是你吗?”
这是为玉十五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北地宁家。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脑子在疯狂地转动。
宁家北地是如今在朝堂的是什么?
是谋逆之家。
是不可以被议论的存在,若是被人晓得国公府收留了宁家余孽,她死不死无所谓,总之活了十五年也算是赚了,谢家上下是无辜的。
谁知道,她还在想,丁嬷嬷就直接给她跪下来了。
“娘子,奴婢是曾经采买处的婆子啊,当日正好出去置办东西,有些事情耽搁了回府,才幸免于难。”
“等着次日天亮,府中的贼人散去,还有散落在外面的宁家人都静悄悄地回去了,从一些还有气的人嘴里知道,娘子应该是逃出去了。”
“我们也将府中上上下下翻了遍,发现没有娘子的尸骨,又怕那些人卷土重来,因此干脆就又点了火,将府邸烧得干干净净。”
“至于我们活下来的人,都隐姓埋名离开了,奴婢沿途都听着有人在打听宁家,最后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来了京城,在侯府的后宅谋了个粗使婆子的差事。”
“前面的管事婆子死了,浆洗处捞不到什么油水,是个苦差事,因此就点了奴婢来。”
丁嬷嬷一口气说完,还是不确定,“你是宁家小娘子吗?”
为玉都没开口,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将丁嬷嬷搀扶起来,就被她一把抓着了手腕。
衣袖被推上去,丁嬷嬷看着她光滑的肌肤,眸光黯淡了下来,“你不是娘子……”
她小声咕哝着,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你是谁?”
为玉不回答,反而问,“嬷嬷是怎么觉得我是北地人?”
丁嬷嬷说:“你会绣北地的花样,你也说了,你不是在京城长大的,我本来就知道的东西都,因此推断了下、”
说着,丁嬷嬷小声说:“你不像是谢家亲戚,但凡能和谢家沾亲带故的脾气都不怎么好,都是些犟骨头呢。”
跟着,丁嬷嬷仿佛是为了让为玉信任她,拉着她说了许多北地宁家的事情。
最后,为玉从她的话中感觉到了什么,“嬷嬷想要找到小娘子,是想要做什么?”
“若是小娘子孩子,宁家的血脉还在,那么宁家就还在,凭什么朝堂说杀就灭了咱们,这口气一定要出啊!”
“北地许多人都受过宁家的恩惠,若是小娘子还活着,定然能够一呼百应的,我不信宁家会谋逆,家主若是真的有心思,那么早就可以在北地自立为王了,何必还要给朝堂反应的机会呢?”
为玉愣住了很久。
这件事是她从未去想过的。
是啊,她也是当日浩劫存活下来的人,她的想法,就是只要能够好好地活着就可以的。
哪怕是隐姓埋名的苟且偷生都可以,只要活着就好。
可是,还有许多人是带着恨意活下来的。
这些人想要报复造成这一切的人,想要给死得莫名其妙的亲人报仇。
而这股势力,就盘旋在了北地。
就在这一夜,为玉让自己不去再逃避。
她开始思考。
真正的宁为玉是不是还活着。
若是她还活着,必然是要复仇的。
北地若是出事了,那么……
那么谢家就会出事的。
为玉不敢和丁嬷嬷说她心中只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反而顺着她的意思义愤填膺,想要从她的嘴里知道更多关于宁家当年活下来人的消息。
倒是她多想了。
丁嬷嬷说,和她一起来京城的也就两三个,眼下都有了另外的家,只是偶尔会说说话,相互有个照应,更多的人都在北地。
她表示虽然很久没回北地了,但是她定有办法和那边的人联系。
就是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为玉觉得,北地如今的太平可能都是假的。
那边一定有一股不服朝廷的存在。
只是现在没办法去好奇,关于北地的一切,他只能从谢与归的嘴中听到只言片语。
若是她好奇,必然会引起谢与归的关注。
谢与归不能知道她是谁。
而且,现在国公府都盼着她以后嫁给谢与归。
她是顶替了宁家女的身份,国公府才会点头这门婚事。
若是,若是她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谢知义、姜云嫦……
为玉压根就不敢去想,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谁都不想告知的。
就是这个小插曲,让为玉再也没有动跑出去的念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丁嬷嬷知道为玉是顶替宁家女的丫鬟后,对她更是怜惜。
也告诉她,谢家当年和宁家关系非常的好,若是她能够嫁给谢与归,能够得到谢家的支持,以后也是帮宁家。
就是这句话,让为玉心中一震。
随后,她又阴暗地想,她说白了就是个丫鬟,和宁家关系本来就不大。
她能够做的,就是以后尽她最大的能力,去保住真正宁为玉的小命。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呢。
浆洗处的日子除开苦点,其实比外面好很多,每日心里都不累。
直到碧溪跑来告诉她谢汀兰生了,新的战争再一次开始了。
面对大出血捡回来一条命的谢汀兰,因着早产留下终身疾患的盼哥儿,还又谢与归带回来的前线谢浮光、张争鸣生死不明的惊天消息。
都让她明白,现在她一步都不能踏错,必须要和谢与归从长计议。
谢汀兰不能死,死了就是随赵茹慧的意思。
若是她死了,这个孩子的命运也只有一个死。
只是等着一切都尘埃落定,在谢双来京城后,将一切都解决完后。
张争鸣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带回来谢浮光的尸体,还有一个有孕的女子。
所有人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其一是不觉得张争鸣会做出这种事。
其二是觉得张争鸣若没死,为什么都不给一点消息出来,让北地乱成那样。
至于别的,都不太重要了。
谢汀兰本已接受了丈夫的死,决定守着盼哥儿好好的活着,现在告诉她丈夫回来了,还变形了,压根就无法接受。
为玉则是觉得这位叫作丁瑕瑜的姑娘不简单。
能够让谢双记住的人,她觉得都是厉害人物。
因此主动去了丁瑕瑜的身边伺候,想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发现的第一个蹊跷就是,她和张争鸣似乎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顶多就是算个朋友。
为玉旁敲侧击问了她很多次,关于救治谢浮光、张争鸣的过程,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任凭你怎么问,都回答一致。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没骗人,要么就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来骗人。
好在,丁瑕瑜没有任何想要争宠的意思,侯府也只是看上她肚子里面的两个儿子,想要开枝散叶。
谢汀兰则是开始了发疯日常,闹得所有人都对她没了耐心。
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宁家案三个字慢慢地笼罩在了京城上空。
皇室对这三个字极其忌讳,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将所有北地来的百姓都查了一次。
这引起了许多武将的不满意。
朝堂之中分成两派,一派跟着皇帝走,觉得为了京城的安宁,要驱逐所有的北地百姓,倘若查到和宁家有关的人,必须马上处置了。
另外一派则是武将为首的,这些武将都是受过宁家的恩惠,打心底就觉得十五年前的事情,就是皇室故意为之杀功臣,因此直接开始收留被赶出来无家可归的北地百姓。
其中,也有国公府。
谢与归被人人喊打,因此他负责主审宁家案。
说是审,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连着卷宗都没看的。
用他的话说,大概是皇帝想要保他,所以让他来管,这样不管后面宁家余孽做什么事情,都和他没关系。
和他没关系,就是和国公府没关系。
当然了,也不是保他,是觉得他哥可怜,所以偏心了一点点。
只是这种偏心,对谢与归完全不是好事。
甚至于,为玉心中越来越害怕。
直到某一日,丁瑕瑜突然问她,要不要帮她赎身,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北地。
北地两个字一直都是为玉心中的种子。
这颗种子在努力生根发芽,只是为玉不许它生出来罢了。
丁瑕瑜每天都在北地的点点滴滴,让她脑海深处关于北地所有的记忆都悄然复苏了。
还有那位宁家小娘子的身影,也在脑子中活动了起来。
眼下宁家案闹得沸沸扬扬。
那么,就可以确定。
真正的宁为玉活着,而且活得非常不错,已经在北地有了势力了。
同时,成为小公爷的谢与归,不能再左右他自己的婚事。
都在议论说是看上了顾家的姑娘。
顾家在文臣之中非常有影响力,这婚事非常好。
为玉看着来找他解释的谢与归,只是觉得无所谓。
原本这一切,就是她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