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染墨又回到学堂。同学们嬉闹叫嚷。像一群叽叽喳喳久未碰面的小鸟。
擎胜说他也要开学了。他每日晨起便开始练武,然后阅读诗文。他要向吴少看齐,做到文武双全。
他本来要接染墨上下学。染墨笑说不用,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路途也不远。如果实在想接,可以在每次例休前一日放学时过来。那天相当于周末。擎胜答应下来。
染墨瞅了一遭课堂,未发现阿赞的身影。听说是跟他娘亲去外地探亲还没赶回来。
一个瘦精精的人影闪了过来。原来是渐渐。他嬉皮笑脸地凑到染墨桌前,问她假期过得可好。
染墨看着这位曾经的同桌,不由勾起绵长思绪。老师那时隔段时间会调整一下座位,那次把渐渐安排到她身边。
这小子有点顽劣,没少挨老师尅。他是个留级生。但看着不比她们大,可能上学早吧。
他脸儿白白的,眉毛弯弯的,眼睛细长细长的,像还没长开的样子。他还有个大脑门。这倒符合染墨的审美。
估计娘亲看了也会喜欢。因为她常说大脑门的孩子聪明,染墨受此影响也特别钟意这种大脑门的孩子。
他倒是大大咧咧自来熟。当坐到一块时,渐渐冲她挤挤眼,来了句套近乎的话,“以后咱俩就在一起了。”染墨咧咧嘴没说话。谁要跟你在一起啊。
他身上带着股小痞子劲儿。这倒和染墨挺互补的,抵消了那股子扭捏劲儿,跟他在一起一点不拘谨。
他们俩关系慢慢好起来。也许是染墨太缺朋友了吧。有段时间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尤其放暑假的时候,一个多月见不着,她抓心挠肝地想他,又不知他家住哪儿。她盼望着假期快点结束,好开学和他见面。
好在有一天,她在电影院看到他了。当时电影已经开演了。她瞅见同一排隔着五六个座位坐着的男孩好像是他。
戴着一顶仿制的解放军叔叔那样的大檐帽,银幕的光线映在他稚嫩的脸庞上,给秀气的他增添了几分坚毅之气。
染墨偶尔瞟他几眼,不敢声张,不知他有没注意到她。那大脑袋好像只顾看银幕了。电影快结束时,染墨注意到他和身边一个大人说话,可能是他家人吧。
她有点退却了,散场时随着人流匆匆走出影院,也没顾上跟他打招呼。
他本身也有点小毛病。比如爱偷懒、投机取巧、好说怪话等。原先她有点介意,但在他们关系好后这些都可以忽略。她还可以帮他纠正一下。
但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们之间开始出现裂隙。
如果讲个故事,是说在公共场合不放屁也会被人鄙视或排斥,恐怕很多人都不信。但这是真事,就发生在小学校园里。
班上同学家里多是工人老大哥出身,不拘小节,有人习惯在课堂上放屁,被称为“屁篓子”。害羞的则偷偷放一个。
大家对此见怪不怪。渐渐也有这个癖好,有时还故意放个响的。搞得她挺尴尬。
她为了说服他注意形象,不小心当众“炫耀”了一句,说自己从来没在课堂上放过屁。她说的是事实。
哪成想竟惹上麻烦。就因为这句话,班上很多同学不乐意了,凭什么就显你高雅呀?
于是乎,一次上音乐课,老师进门后随口说了一句:怎么有股怪味?万万没想到,一大帮男生女生商量好似的众口一词指向她说:是染墨放屁了!
她惊呆了,这是什么骚操作?老师也觉得不像是,可同学们依然不依不饶,煽风点火。渐渐在旁边也幸灾乐祸地看笑话。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这下她算是领教了所谓群众的厉害,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家都放就你不放,必群起而熏之的道理。
只知大人的世界比较复杂,谁料小学生的地盘上也会出现这种挤兑、排斥现象。
染墨多少懂得了有些时候就该适当隐忍和自保,但打心底里还是厌恶这种怪象。
她也开始有点烦渐渐了。他们俩好像不是一路人。她想交的是堂堂正正的朋友,而不是他这号不注意讲究的。
也许是看她和他越来越不亲近,渐渐也不想自讨没趣。俩人就逐渐地疏远了。只是偶尔还会搭个话什么的。
染墨现在变得心大了,不想再计较以前那些破事儿。便和渐渐闲聊了几句。
渐渐也高兴地和她交谈起来,并跟染墨提起件事,让染墨微变了脸色。
渐渐说他们过两日要去野山坡后面玩打硝石。那玩意儿是一种很危险的物品。有的胆子大的拿来配上别的什么东西打着玩,竟能产生爆燃效果。
他们把这当作烟花爆竹来玩。曾有几个同学偷偷去玩这个还被炸伤了。
染墨不由问道:“你是和谁去玩?”渐渐回答是和那个阿雉去。
提到这个名字,染墨就气恨起来。如果别人是坏,那货就是恶。或者是公认的坏。他有个哥就是个小流氓,成天打架斗殴做过不少坏事。
大家都不愿招惹他。他却没事找事,逮机会欺负别人。也许是坏事做多了,那次玩硝石他被炸伤得最重,差点没抢救过来。
渐渐终归不算坏。染墨提醒他,那玩意儿很危险,你最好别去。渐渐还在犹疑,染墨跟他直说,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的千万别去。
渐渐一听这个,没想到染墨还把他当作朋友,开心地差点蹦起来,连说没问题,那我就听你的,不去了。
染墨还在琢磨要不要让渐渐给阿雉那货也带个话,不要去玩硝石。不然他肯定躲不过那一劫。
但回想起过往之事,染墨气愤异常。这又勾起她心中的一处隐痛。
校园生活阳光明媚,却也不乏小鬼作梗。有个别人的本性逐渐显现出来了,挖苦和侮辱他人不在话下。
本来她和阿雉没什么冲突。可这家伙不知从哪打听到她的家庭状况,像是找到了攻击的利器。
他开始阴险地笑着叫她“寡妇”。无非是指她的妈妈是一个人。染墨为此跟他推搡叫骂起来。他有所收敛,但偶尔还会蹦出这个词。
有些坏学生也跟着起哄这么叫,把它当做她的一种代号。这深深地刺痛着染墨的心。可恨她势单力薄,奈何不了他们。
学会查字典后,她专门查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它应该是指死去丈夫的女人。而妈妈的情况并不符合。
于是他们再这么说她时,她拿着字典跟他们争辩:我妈妈不是这样的。谁知却迎来他们更猖狂的嘲笑声。
她默默地收起字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露出悲伤的表情。也无所谓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小心这称号哪天落你爹妈身上。
只要有妈妈疼她爱她就够了。她知道妈妈受过的苦流过的泪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