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儿……”
“怎么了,阿晏?”
昀笙半边脸依旧笑得天真明媚,另外半张脸却是面目全非,她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子,面若寻常。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另外半边身子,都给你了啊。”
温礼晏惊醒过来,已经是满头冷汗。
那一两个月,宫里人人都说贤妃已经让皇帝失去了新鲜感,所以陛下才会久久不驾临永安宫,甚至还去了淑妃的建清宫。
只有他知道,根本不是那样。
不过是因为他被恐惧和惊骇所淹没,根本无法面对昀笙罢了。
不能接受。
即便季迟年口口声声说,这是唯一的法子,他也接受不了。
为了追查关于江述云的一切,也是为了找到其他救治的法子,温礼晏派人把江玉泉一家人送入京城,却没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突破,如果能够找到季迟年的软肋,或许可以逼迫他找到折中的法子。
大不了,他不要根治,只要能让季迟年像这两年那样,继续让他稳定住病情,而不伤害到昀笙就好。
就在这个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温礼晏却得知了昀笙有了身孕。
宫中一直静水流深,各方蠢蠢欲动,他不敢保证,已经快被蛊毒彻底控制的自己,可以庇护好昀笙,安心生下孩子。
所以只能送昀笙去兰汀别业,让母妃留给他的心腹照顾她。
可是温礼晏没想到,胥沉会知道了那件事情。
——关于“解药”的真相。
“陛下,母蛊已经到手了。按照惠音师太所言,还是要尽早施为为好,免得母蛊丢失或者失去了药性。”
那一日,胥沉完成了温礼晏交代下去的任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坚持要他尽快用药。
“陛下,莫非是那个季迟年,依旧不肯为陛下效劳吗?”胥沉眸色暗沉,“还是让属下为您‘劝一劝’他吧。”
胥沉的手段,温礼晏是清楚的,他摇了摇头:
“别伤了他的性命,无论如何,没有他朕也活不到现在。”
“属下明白,属下心里有分寸,只希望能够从他嘴里撬出来,能对陛下有用的东西。”
温礼晏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只可惜,等胥沉回来之后,神色却变得很难看。
“季迟年有说什么吗?”
“……启禀陛下,他说了。”胥沉的表情有一些奇异,“陛下,他已经告诉了属下,根治您病情的方法。”
“——这个方法,您其实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您迟迟不肯动手呢?若是您心软,属下可以为您代劳,还会做得天衣无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温礼晏蹙眉:“你要做什么?”
“是属下愚钝了,之前未能参透陛下真意,难怪您要把人送去兰汀别业,还隐瞒了皇嗣之事,对外宣称她有了重病,禁绝永安宫……原来是这样。”
温礼晏眉心一跳,怒道:“住口!朕从未有这个意思!”
季迟年!他竟然把昀笙是药引子的事情,告诉了胥沉!
这个疯子,他想做什么?他就这么期待着宫里被他几句话搅和的天翻地覆吗?
“朕不允许!胥沉,你听清楚了没有?”温礼晏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朕让昀笙去兰汀别业养胎,只是因为害怕宫里有人对她和孩子不利。等到她十月怀胎,平安分娩,朕就会风风光光地迎接她回宫,给她和孩子应有的位分和荣光。”
胥沉的那个目光,温礼晏太熟悉了。
小的时候,自己每一次受欺负,胥沉都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像是下定了决心,做一件义无反顾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他绝不能。
温礼晏提着胥沉的领子,警告了他三次,气得几乎发病,胥沉才跪下来,发誓自己不会擅作主张。
那之后,胥沉便离开了,和之前一样做事。
直到这一日,他发病昏了过去。
温礼晏意识到,或许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玉坤宫里。
帘子里不断传来沉重的喘息,好像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似的。
“……外面,怎么样了?”
太后抬起已经混浊了眼睛,哑声问道。
高明泰跪在她的身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亲自给她喂药。
太后只尝了一口,便停了下来:“这是什么?”
“……”高明泰叹了一口气,“娘娘,是糖水。”
太后狠狠地“呸”了一声:“狗奴才,现在你也来糊弄哀家!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了,想赶紧去抱新大腿吗!”
高明泰磕了个头:“娘娘,奴才怎么会!奴才跟了您这么多年,早已经是和您同生共死。只是宫里的人踩低捧高得久了,温礼晏送来的东西,奴才实在是不敢给您吃啊!”
“他怎么敢!哀家若是真得……”太后咳嗽了几声,“‘孝’字大于天,’哀家若是真得没命了,他要如何向文武百官和天下人交代!”
高明泰低头:“所以皇帝并不会送来毒药害您,只是送那些和您的药性相冲,会加重您的病情的补药来……”
更何况,温礼晏在位十年,人人都知道他性子柔顺,名声扎得极深,连西域番邦都信以为真。
即便太后真被温礼晏药死了,他偷偷运作一番,不就能轻易遮掩过去了吗?
朝臣们难道还真得能为一个死了的太后,去和皇帝对着来?
从五个月之前开始,温礼晏便开始不留痕迹地惩戒,所有和玉坤宫有来往的妃嫔下人,又在太后的膳食里加入了使人嗜睡的东西。
于是太后愈发有心无力,即便想见谁,想做什么事情,也只能困倦地躺在床上。
即便她让高明泰笼络了魏昭仪和永安宫的侍女,猜测出来崔昀笙是有了身孕,被温礼晏送去兰汀别业养胎的真相。
即便她以此为饵,诱导宁梓霜在兰汀别业动手脚,栽赃到霍含英的头上,试图挑拨温礼晏和崔昀笙,加剧他们的矛盾。
可还是没有用。
崔昀笙竟然忍了下去,一副愿意好生养胎的模样。
倒是温礼晏,回宫之后把涉及这件事情的人全都处理了,包括宁梓霜。
宁美人的事情给后宫仅剩下的人敲了警钟,从此各个都偃旗息鼓,躲在自己宫里过日子,再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作妖,更是恨不得对玉坤宫的人退避三舍。
太后的病情也愈发沉重,虽然没到要命的地步,却俨然成了聋子瞎子和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