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十安这番鞭辟入里、条理清晰的分析之后,楚鹤远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他紧咬下唇,眉头紧锁,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十安身上。
但见十安低垂着头颅,看不清其面容,但从那紧绷的身躯以及略显僵硬的姿势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也是无比紧张与沉重,而在那份紧张与沉重之中,似乎还隐隐透露出一种视死如归般的决然之意。
楚鹤远心想,倘若此刻他不听从十安的劝告,仍然一意孤行要坚持回京的话,那么十安会先以死谢罪吧?
想到这里,楚鹤远不禁感到一阵揪心之痛,他那小小的手掌也下意识地微微弯曲起来。
他不想十安死……
楚鹤远再一次陷入了漫长的犹豫当中。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现在跟孤一同前去将那袁刺史之事妥善处理了吧。唯有早日将此事解决妥当,我们才能尽快赶回京城。”说罢,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仿佛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困难的准备。
十安听到楚鹤远的决定后,原本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
他迅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应声道:“属下遵命!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殿下处理此事。属下这就派人去将柳娘和朱司马等人统统带来!”话音未落,十安便转身急匆匆地离去安排相关事宜了。
*
庄砚靠在榻上。
一旁的东平侯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神情肃穆且凝重,眉头紧紧皱起,凝视着庄砚问道:“你是说这个胡县尉有问题?”
庄砚毫不犹豫地点头回应道:“对,所以还请侯爷务必要将此人牢牢看住,绝对不能让他出现任何差池。他得活下去,我还得从他口中问出点东西来。”
东平侯皱眉,“圣上派你剿匪,你却这般莽撞行事,连命都不要了?”
庄砚缓缓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没办法,我刚到时就听到将军出事了,一时情急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东平侯叹息,“你可有想过,若是那胡县尉没有问题呢?”
庄砚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无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绝无可能!以将军的能耐,倘若局势真到了那般危急的程度,恐怕在场之人无一能够幸免存活。但此次事件当中,所有人皆遭不幸,就连将军也未能逃脱厄运,偏偏只有这胡县尉命般侥幸存活下来,能不有问题?”
东平侯一时间竟被庄砚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苦笑着摇头叹气道:“你这也太信任你的上级了。”
“我和他一起出过的任务已经多到数不清了,自然了解他的行事风格,自然也……”说到最后,庄砚声量小了许多,“自然也相信他。”
“唉……你们一个两个还真是不要命的。来之前也不好好查一下南下睦州这个地儿,来了之后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地儿做主的都是些什么人。但凡你们多留个心眼,问问当地人也就知道了。那可是官官相护的黑地啊!”
“为何剿匪越剿乱?那些当官者与匪寇明显就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啊!”
东平侯十分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幸此次你并无大碍,而你口中的那位将军,目前也安然无恙。他此刻正在我的府邸之中,正卧床静养呢。”
庄砚一听此言,顿时激动万分,难以自抑地喊道:“您说什么!商九……商九竟然就在您府上!”
*
“砰——”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原本沉浸在美梦中的袁见山夫妇猛地被惊醒。
他们手忙脚乱地掀开温暖的被子,连外衣也来不及套上,便急匆匆地下榻,满脸惊恐地望向那扇正缓缓开启的门以及逐渐走近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楚鹤远和十安。
袁见山双腿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差点瘫软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太……太子殿下,您……您这是做……做什么?”声音颤抖得厉害,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恐惧。
楚鹤远面无表情,微微侧头,向身后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侍卫立刻动作利落地将一个个沉重的箱子抬进屋内,并当着袁见山夫妇的面逐一打开。
随着箱盖的揭开,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射出来,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袁见山夫妇全都傻眼了。
满满当当的箱子里,装着的竟然全是金银元宝!
“袁刺史,这些宝贝可都是你的呀!”楚鹤远怪声怪气道。
袁见山喉咙干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再次颤声道:“太子殿下,您……您这是何意啊?”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而一旁的王氏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直直地盯着那些财宝。紧接着,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转头怒视着自己的丈夫袁见山,厉声质问道:“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银子!”
袁见山使劲地摇着头,满脸惶恐之色,声音颤抖着喊道:“不可能啊,殿下,您……您这简直就是污蔑呀!下官对天发誓,绝无半点贪赃枉法之举!”
楚鹤远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袁见山,嘲讽地说:“哼,你莫非以为将那刺史府和自家宅邸伪装出一副清廉之象,便能蒙蔽孤的双眼?简直可笑!”
未等袁刺史开口,楚鹤远继续阴阳怪气道:“不说别的,单看那刺史府中的地砖和墙板,那可是真松啊,松得都能藏匿无数金银财宝了。”
闻得此言,袁见山额上冷汗涔涔,他嘴唇微张,欲为自己辩驳几句。
十安却向前一步,截住他的话头,缓声道:“袁刺史,事到如今,你无需再强词夺理。朱司马等人皆已如实供认,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你又何必苦苦挣扎?是非曲直,民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稍作停顿,十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当时连州雨季,你身为此地父母官,不仅未积极组织人力物力防洪固堤、修渠引流,反而在这些工程上偷工减料,无所不用其极。最终致使洪涝肆虐,无情地冲垮了众多百姓的屋舍田地。一时间,流民四散奔逃,苦不堪言。而你对此竟熟视无睹,毫无作为!直至得知朝廷派遣太子殿下来此巡查救灾,你才仓促行动,且暗中威胁那些百姓不得吐露实情。难道这些事情都是假的不成?”
“此外,太子殿下进城之际,你竟敢煽动其他外来灾民堵截城门,妄图拖延太子殿下进城!”
“还有,若非柳娘,我们尚不知你竟在背地里奴役男丁为你开矿,以家人性命相要挟!你这官当得可真是‘好’得很呐!”
袁见山顿时慌了神,“大人,您在说什么啊!这些皆是、皆是无稽之谈!下官的为人,全城百姓有目共睹啊!”
王氏亦频频颔首应和,“是啊大人。我家老爷素来乐善好施,勤俭节约,人人称颂的好官,岂会行此等……知法犯法、眠灭人性的杀头大事啊!”
十安冷笑,“昔日或为好官,而今却未必。袁刺史,你曾劝人迷途知返,而今你自身深陷迷途,可尚知又该如何回归正途?”
袁见山心神一震。
楚鹤远转身,不耐烦地说道:“不必跟他废话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