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骁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庞瞬间阴沉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挪动脚步,缓缓走到一旁坐下,抬手示意赵府伊审理此案。
赵府伊见状,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走向公堂中央落座。
紧接着,他用力一拍面前的惊堂木,那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整个公堂内回荡开来,令人不禁心头一颤。
“究竟怎么回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跪在堂下的秦栏本就已经心惊胆战,此刻被赵府伊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满脸泪痕,身体微微颤抖着,抽泣着回答道:“草民与我那二哥向来就关系不和,家中的长辈们也对二哥格外偏爱,无论是什么好东西、好机会,都统统给了他。而二哥呢,仗着长辈们的宠爱,处处打压草民,事事都要比草民强出一头。就连草民一直喜欢的世子爷,他竟然也要横刀夺爱,将其抢走。草民心中实在是愤愤不平,又觉得百般委屈,所以一时冲动之下,才会心生恶念,想要除掉二哥……呜呜呜……”
说到此处,秦栏已是泣不成声,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见此情形,一旁的秦小五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他涨红着脸,怒目圆睁,大声地辩驳道:“你胡说!那世子明明是我们二少爷的未婚夫,这可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定下的亲事啊!而且二少爷从来没有欺压过你,相反,他一直对你关爱有加、照顾备至。不管是什么好东西,二少爷都会优先让给你享用。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血口喷人,肆意污蔑二少爷呢?”
秦栏听到这番话后,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秦小五的鼻子骂道:“你、你是二哥的人,自然向着二哥说话!”
秦小五毫不退缩,他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如磐石,义正言辞地回应道:“府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大人,小人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小人生不如死,死亦不入轮回!”
赵府伊再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妄言,秦栏,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回话!”
秦栏又惊又惧,在万般纠结之后,终究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起因便是他对他二哥心生嫉妒,因妒生恨,因恨生恶。
他的二哥秦樾自幼便与镇北王之子贾长风订了亲。
儿时两人相处融洽,长大后他的二哥更是对世子一往情深。
春闱高中之后,他的二哥毅然舍弃了探花郎的殊荣,准备与贾长风成亲。
也就是在这时,他便开始策划谋害他的二哥。
先是假借贾长风之名写信邀他这位痴情的二哥去酒楼相聚。
提前在他二哥的酒中掺入迷药。
待他二哥昏迷后,又指使身旁的小厮给他二哥喂下哑药,使其从此无法开口说话。
紧接着,他找来几个壮汉,将他二哥卖到了青楼,任人作践。
之后仍不解气,便又花了些银子,把他二哥从青楼贱卖到昭京的牙行做奴隶。
在他二哥失踪的那段时间里。
所有人都在四处寻找。
一路找到了昭京。
他也开始慌了神。
恰逢陆家求娶冥婚。
情急之下,他想出了一个愚笨的办法。
他收买了牙行老板,在生辰八字里做了手脚,让牙行的老板向陆家推荐他二哥作为此次冥婚对象。
然后买通了杀手。
趁着冥婚仪式熄灯之际,让杀手戴着面具混入其中,将其刺杀。
他本想把此事嫁祸到陆文逊这个倒霉鬼身上。
不料……
说到这,秦栏懊悔不已。
当初就不该为了看他二哥的热闹,怂恿贾长风在东街附近的客栈落脚。
若不是如此,就不会遇见太子。
也就不会与太子发生冲突,来到这公堂之上。
更不会碰上皇帝亲临,旁观此案。
这样,他也不至于被牵连其中。
楚云骁双眸微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口冷言讥讽道:“即便你与世子未去那家客栈,赵府伊公正严明,也定会彻查此案,到时,你以为还能全身而退?”
秦栏心中一惊,哑口无言。
“竟是你设计害死的二少爷!”
听了许久的细枝末节,秦小五悲愤欲绝,浑身颤抖,顾不上礼数规矩,一个用力将秦栏推倒在地,痛斥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亏二少爷时常惦记着你,即便不是一个娘亲肚子里出来的,也待你不薄!而你倒好!为了一己私利,将少爷置于死地!如此蛇蝎心肠,是要遭报应的!”
“你懂什么!”秦栏狼狈爬起,“他越是对我关怀备至、百般示好,我便越觉得虚伪!我才不稀罕他那点施舍!不就是正室嫡出么,他若同我一般的出身,还会佯装宽容?故作大度?”
秦小五气急,欲要出言辩驳,堂上的赵府伊再也坐不住了,猛地拍案而起,厉声道:“你胆大包天,蓄意谋害亲人性命,又妄图嫁祸他人,如此恶行,依大魏律法,当斩!”
言罢,秦栏瞳孔猛然骤缩,只觉如坠冰窖,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一般,绝望地瘫软在地。
赵府伊正要下令将他拖下去,楚云骁却开口道:“朕倒是好奇,你何来如此多的银两去收买这些人替你卖命?”
此一问,赵府伊顿觉有异,面色凝重地看向秦栏。
秦栏神色惊惶,结结巴巴道:“自然、自然是草民积攒的俸禄……”
话音刚落,赵府伊怒喝:“你所积攒的俸禄日常无需开销?本案中涉嫌收买作案同伙之多,你一个游手好闲的少爷哪来的这么多钱财去办成此事?”
说到此处,他又一拍案板,“还不老实交代!”
秦栏身躯微颤,捂着自己被扇肿还在发疼的脸,又想到刚才贾长风的下场,不禁呼吸一滞,便也不再隐瞒,心如死灰地将实情和盘托出。
原来,在此之前,秦栏设计让他二哥身败名裂,并让贾长风等一众狐朋狗友撞见。
贾长风觉得颜面尽失。
心中又生出厌恶。
回去后大发雷霆,欲推掉这门亲事。
镇北王不肯。
他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而就在此时,秦栏恰好出现了。
他不仅让贾长风气消了大半,还为其出谋划策。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联手将秦樾除掉。
至于出钱的事宜,贾长风倒是心甘情愿,毕竟只要能达成目的,花些钱也算不了什么。
“这么说来,你有意包庇世子,是害怕世子知晓你二哥清白被毁一事是出自你手?”跪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冤大头陆文逊霎时恍然大悟,“你若不构陷你二哥,不在世子面前搬弄是非、煽风点火,世子便也不会起了歹心杀你二哥!你二哥也不会就此丧命!”
“你、你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
陆文逊简直不敢想象。
若单是秦栏一人,赵府伊或许能彻查此事,还他清白。
可现在是两个人合伙,有世子这靠山!即便赵府伊再公正廉明,也挨不住权势威胁啊!
陆文逊细思极恐,脊背发凉。
要是今日没有太子,帝后也未曾亲临,他可能真会成了这替死鬼!
……
后院厢房
徐舟野靠坐软榻,微微支起脑袋,双眸深邃如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榻上正处于昏睡之中的楚鹤远。
他心中暗自思忖,怎么都没有料到,仅仅只是出宫一趟,竟会遭逢如此这般令人意想不到之事。
今夜所经历和目睹的种种情形,与前世的记忆毫无瓜葛、毫不相干。
在前世,楚鹤远未曾与贾长风等人有过冲突。
然而,就在今日,当他踏出皇宫之后,所有事情的走向却突然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这种变故实在是太过离奇诡异。
徐舟野百思不得其解。
思绪随即飘到了贾长风身上。
前世的贾长风人生倒是颇为美满。
不仅与朔州洛家喜结连理,而且还纳秦家三公子为侧室。
想到这,徐舟野的瞳孔不禁微微颤动起来。
那秦家二公子呢?
自幼就与贾长风有着婚约在身的秦家二公子呢?
徐舟野心头猛地一惊,瞬间恍然大悟。
所以说,在前世的时候,秦家二公子同样也是惨遭毒手、不幸遇害啊!
正想着,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
帝王高大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徐舟野恍然间回过神来,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目光紧紧地锁定住那个正朝着自己徐徐走来的人。
不知怎的,在这一刻,他竟然忘却了应有的礼节,而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动作极为自然流畅地伸出手去,一把拉住楚云骁,并将他牵引至自己的身侧,而后一同坐了下来。
紧接着,徐舟野压低声音,轻声问道:“都解决了?”
楚云骁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随后,他顺手一伸,自然而然地将徐舟野揽入了怀中,将案件的来龙去脉简单的陈述了一遍。
徐舟野听后,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
回想起曾经的种种经历,与眼前的状况相比,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和奇妙。
他暗自思忖着,自己相较于那位秦二公子实在要幸运得多。
能够有机会重来一世,重新审视过往的一切,去追寻并实现那些曾经被压抑在心底、未曾敢奢望过的梦想和渴望。
这是何等难得的机遇啊!
想到此处,徐舟野不禁微微摇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稍作停顿之后,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楚云骁,问道:“那最终处决如何?”
楚云骁闻言,神色平静,缓声道:“罪魁祸首不日问斩,至于世子......”
话说到此,楚云骁不禁陷入了沉思。
徐舟野见状,迅速地接过了话头,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不妨先将世子暂行羁押,待后续再做定夺。毕竟此事牵连甚广,关乎镇北王,行事必须谨慎。尤其是太后那边,若被她抓住机会从中作梗,恐怕会对陛下收回兵权之事造成诸多阻碍!”
楚云骁闻言,先是一怔。
紧接着,心底泛起一阵暖意。
他的皇后,竟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
“皇后说的是。”
楚云骁那俊朗的面容之上,唇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醉人的弧度。
半晌,他将视线落到榻上沉睡中的楚鹤远,“情况如何?”
“好在救治及时,现下没什么大碍,休养些时日便好。”徐舟野回道。
“嗯。”楚云骁眸光微动,摇头轻叹,“鹤远向来怕疼,但嘴上不会说。”
徐舟野看出了他眼底的心疼,开口宽慰道:“或许不是不会说,是怕陛下担心。”
楚云骁闻言不禁轻笑出声:“他是怕朕失望。”
徐舟野:“小小年纪便要肩负重任,能不怕?”
楚云骁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感慨万分地说道:“朕在他这般年岁时,剑锋已然浴血。”
徐舟野听后,眼睫轻颤,抬手轻轻抚摸楚云骁的脸,柔声道:“陛下也是逼不得已的吧。”
楚云骁一怔,深深地凝视着眼前坐在他身上的人。
须臾,他没能忍住内心涌动的情感,轻轻地俯下身去,在徐舟野的唇上落下了轻柔而又缠绵的一吻。
徐舟野感受到楚云骁那炽热的爱意,毫不犹豫地回应着他的亲吻,双手也不自觉地环住了楚云骁的脖颈,将自己更加紧密地贴近于他。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浓烈起来,原本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渐渐地变得热烈而深沉。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猛地将沉浸在浓情蜜意中的两人惊醒。
楚云骁和徐舟野皆是一愣,齐齐看向躺在榻上侧过身的楚鹤远,随后有些尴尬地彼此对视一眼,缓缓松开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