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浴堂内,泼水声,说话声,脚步声,声声入耳。
沐浴之地分为“可单人清洗的隔间”与“供多人浸泡的汤池”。
马文才进来之时,喧哗之声有一瞬的凝滞,但片刻又恢复了之前的吵闹。
他们没想到,马文才居然一个人来了。
马统呢?谢道颖呢?
那待会儿谁给他搓背?
哎,等下,他们不来,那自己不就有机会了吗?
想通了这个关键,很多人便开始暗戳戳的观察着,看等下马文才在哪边洗澡,自己可以蹭到他的跟前去。
马文才看向那个汤池,池边泡着一圈的人,如此沐浴,真的干净吗?
他将外裳脱了,中衣脱了,身着亵裤去了隔间。
汤池里的人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好比王蓝田。
隔间的人高兴了。
马文才原本选的左右隔间都没有人的,等他进去后,左右隔间立即就有了人。
左右两边的人同时说话了:
“文才兄,需要搓背的时候说一声啊,我这都有经验的。”
“文才兄,有需要的时候一句话,兄弟上刀山下火海的给你搓干净。”
马文才也在想,谢道颖为何不与他一起来沐浴,此时被人打扰,便一脸不悦的说道:“滚。”
“好嘞。”两个人立即出了隔间,又回了自己原本的隔间。
唉,这个人,简直拒人以千里之外,实在太难接近了。
也就谢道颖运气好,被师母分配去了与他同房。
这三年处下来,东风还不得借个够啊。
说不得三年之后,不必接受考评,便能直接封官出仕了。
一会儿后,梁山泊也来了。
马文才没在他身边看到谢道颖,不知不觉间,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净完身之后,他披上衣裳出了隔间,在梁山伯的面前停下,问道:“谢道颖怎么没来?”
“啊?哦,他说他前日刚刚沐浴过,今日便不必再洗了。”
马文才点点头,走了。
他一回到屋里,便将床上多出来的那条被子塞回了柜子里,接着,来到长椅边,又抱起了谢道颖的被子,想把它再铺回床上去。
但是,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马文才,你把我被子抱过来了?你真的让我睡长椅啊!我的天,你真的是,真的是很马文才哎!”
谢道颖万万没想到,她刚从祝英台那儿回来,就看到如此扎心的一幕。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同窗之间不是挺融洽的吗?
真没想到啊,你马文才还是你马文才!
马文才......,
马文才淡定的说道:“今早不就说好了?今晚轮到你睡长椅了。”
“哼!”谢道颖一把抢过她的被子,咚咚咚的直往床边走,将马文才的被子掀了,把自己的被子铺到了床中间。
接着,把马文才的被子卷巴卷巴,抱过来扔到了长椅上!
这整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狂放不羁。
马文才......
他默默地坐到了长椅上,冷冷的说道:“明日轮到你睡长椅。”
“明日事,明日议!”谢道颖说完便不再理他,她翻箱倒柜的在找那几个话本子。
只是找来找去的没找到。
刚好,书琴回来了,马统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她身后。
看这样子,不用说,又挨打了。
琴书看到自家小姐这架势,立即如临大敌,就凑到了她的跟前,极小声的问道:“公子,你在找什么啊?月事带吗?”
月事带?谢道颖立即捂住了琴书的小嘴巴!
求你了,别说了,心都要给你吓掉了!
琴书被她捂着嘴,立即连连点头,小姐,琴书错了,琴书不说了。
谢道颖悄悄的瞅了眼马文才,很好,他没注意这儿,正在听马统说话呢。
“是话本子,我打发时间用的话本子,放哪儿了?”谢道颖怕她又说出什么吓死人不偿命的话来,连忙问道。
“哦,那个啊,都在我房间呢,我原本打算没事儿的时候让马统读给我听的呢。公子要吗?公子想看?”
“不是我看,是祝公子。从你那儿拿一本长篇的给她看看,其余的你都留着,让马统读给你听吧。”
“好,公子,我这就去拿。”
“哎,我跟你一起去,刚好看看你屋子的情况。”
主仆俩说着话便出去了。
马统一看他们俩走了,也不收着声音了,哭道:“就这样,公子,你瞧瞧,马统现在是旧伤又添新伤了。”
马文才头一回因为马统而头疼,他颇为感慨的说道:“人家是小书童,你也是小书童,怎么小书童与小书童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呢?”
马统哭道:“公子,这也不怪马统啊。从前差距大,是我把人家比下去了,现在差距大,是他把我比下去了。可他是怎么把我比下去的,他分明是把我打下去的!公子,您要为马统做主啊!”
“你让我如何为你做主,回回你都是那个躺着挨打站着哭的人。”委实没用了些。
“公子,就是因为回回我都是哭的那个,您才要去找谢公子说道说道啊。最起码,不能天天都挨揍吧?那样的话,马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那问题确实大了,都生无可恋了。无奈,马文才只能答应了:“你别哭了,等谢公子回来,我找他说说此事。”
“我就知道,公子对马统最好了,那公子您等会儿一定要说啊。”
马文才点头:“远点儿,眼泪别掉我衣裳上了。”
“好的,公子。”
谢道颖从琴书那儿拿了话本子,两人说说笑笑的回来了,主仆关系十分融洽。
他们刚一进屋子,马统对着琴书得意的看了一眼后,立即对谢道颖说道:“谢公子,我们公子有话对您说。”
谢道颖看向一直稳稳的坐在长椅上,姿势都没换一下的马文才道:“听说马公子有话要与我说?”
马文才点头:“是有个事。”
“请说。”
马文才沉默一下后说道:“马统说,他被打的活不下去了。”
谢道颖双手环胸,问道:“那你们主仆想怎么样?”
马文才看了眼瘦瘦小小的琴书,再看了眼圆圆润润的马统道:“可否以肉代打?从此以后,马统饭菜里的各种肉类荤菜都归琴书所食?”
我的天,马统惊呆了,第一次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公子疯了吧?
男人如果不吃肉,生活就如大破布!
“嗷——,”马统破防了,他哀嚎一声,扑过去抱住了他家公子的腿,“公子,别啊!还是让琴书打我吧,打也打不死!没肉真的会死!”
琴书立即纠正道:“打不死但是会疼死。马公子,马统的肉很好吃,他的饭食,是所有书童当中最好的,琴书愿意以肉代打!”
“那便如此吧,马统,你起来。”
“不,我不起来,除非您答应我,收回成命。”
“琴书,把他拉开,拖走,去你们屋。”
“好嘞,琴书就来。”
“别别别,别麻烦琴书了,我自己松手!”马统立即松开了自家公子,幽怨的看了眼谢道颖,这个娘娘腔太有本事了,公子因为他,现在都变的不像公子了。
谢道颖好笑的看着马统道:“怪我咯?真是个朽木,你家公子是为了你好。看看你这身的肉,剐下来的油,能养整个书院的学子两年。”
马统惊恐的看着容貌昳丽,雌雄莫辨的谢道颖,原来这种性别不明的怪物才是最吓人的!怪道今日王公子都被他开瓢了。
此事在书童当中已经传遍了,书童当中,除了四九与银心,也就只有自己敢跟他说话了。
那王公子的书童八德,平日里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今日里见到银心,都是绕道走的。
可见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不是有什么样表态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半表态的奴才。
“马统,看你这表情,你心理骂我骂的很脏啊。”谢道颖不高兴了,“琴书!”
妈呀,马统特别慌:“不是,谢公子,您冤枉我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求,您别喊琴书啊!”
看把孩子吓得,谢道颖问道:“那肉,舍得给我家琴书吃吗?”
“舍得啊,自然舍得,以后都给他吃!”
谢道颖很满意:“我家琴书最爱吃肉,谢谢你啦。”
妈耶,谁不喜欢吃肉,他今生只爱吃肉,马统扯开一抹笑:“没,没关系。”
谢道颖看向琴书,有些愧疚:“跟着我受苦了,肉都不能实现自由。”
“公子,不是这样的。公子的私房钱都进了琴书的五脏庙了,琴书都知道的。”
小姐出来读书,相爷夫人都不乐意。最后夫人说,若小姐在书院三年,只花束修八两金,那便可以来读书。
小姐答应了,但是小姐偷偷的把私房钱带上了。可是琴书她力气大,自然就吃的多,出门在外,小姐怕饿着她,顿顿大鱼大肉大米饭的供她吃。
嘴最是个无底洞,两个月不到,她就把小姐吃穷了。
尼山书院的束修八两金里,是包括食宿费的,但是要想吃好,就要自己另外掏腰包了。
马统的饭菜好,那是马公子为他另外花了钱的。
看琴书一副“我吃的多我有罪”的样子,谢道颖大手一挥——再苦不能苦孩子嘛,都在长身体呢——说道:“琴书,别愁,我们马上就有银子啦!”
琴书眼睛也亮了:“公子,王公子什么时候来?”
若是他敢不来,她就去把八德揍一顿。
谢道颖看向马文才,他什么时候来?
马文才对马统说道:“你去看看,他什么时候来。”
哦,马统知道了,就是让他现在就来,带着百两金来。
因为谢公子要他来。
“公子,我这就去!”平民的生活太难了,连加餐的钱都没有,真是太可怜了,马统难得的有了些同理心。
马统刚出去呢,就碰到了王蓝田。
王蓝田的身后跟着八德,八德手里抱着两个箱子,一路吆五喝六的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些看热闹的学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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