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没有任何波折,如期举行,繁琐的典礼倒是让已经怀有七个月身孕的萦素疲惫不堪。但是一想到自己这皇后之位,是枫在朝堂上费尽心思才为自己争取来的,便是有多辛苦,她也是甘之如饴。
这种宫中盛事典礼,各宫的女人都要盛装参加,厚重的礼服让众人抱怨不堪。便是林婕妤,虽是怀了孕,但是这种典礼却也不能缺席,也只好穿了沉重的大红礼服,生生站了好几个时辰。
虽说眼下的天气已是不热,但层层叠叠的礼服也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人人具是一身的汗水。
等到好不容易熬到典礼结束,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散了回宫里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了,没想到林婕妤却两眼一翻,在典礼当场硬生生的晕了过去。
众人见她晕倒在地上,顿时一片惊呼。陪在她身边的应采月忙去地上扶她,只见她红色的礼服下面,竟是渗出一滩暗红色的血迹,脸上顿时一片惨白。
“这可如何是好,娘娘身下一大片血,别是小产了吧。”
原本萦素与枫在高处坐着,因是离得远,一时间并不清楚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远远的见一个穿着大红礼服的女人晕了过去,看不清是谁,等道太监一路小跑上来禀报了,这才知道晕倒的竟然是怀孕的林婕妤。
萦素听到前来禀报的太监说林婕妤下面像是流血了,心里一惊顿时站起身来,枫却已经一个箭步从台上冲了下去。
待枫到了跟前,眼前的一幕便是应采月满脸是泪的搂着躺在地上的林婉容,林婉容一张煞白的脸全无血色,如今还没有醒过来。
等枫看到地上那滩鲜血时,忙冲着众人吼道:“怎么还不去请太医?”
下面的宫人忙战战兢兢的回禀了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太医还没到。
枫又吼道:“再去人,去请太医令亲自前来。”下面人答应一声飞奔而去。待他吩咐完了,萦素方在青屏的搀扶下,从礼台上缓缓的下来,她现在身子沉重,自是不敢走的过快,等她看到地上那摊血时,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枫蹲下身,从应采月手中接过林婉容的身子。
“陛下,莫要太过焦虑,太医想是马上便来。”萦素看枫神色慌张,忍不住开口安抚他。枫着急的朝太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依旧是看不到太医的人影,他想太医令年纪大了,只怕就算跑也没这么快过来,心下一急,臂膀上使力,拦腰抱起林婉容,朝着太医院跑去,只慌得太监宫女跟在他的身后,呼啦啦跑去了一片。
原本热闹的封后典礼,因为林婉容的晕倒,如今竟是有些狼狈不堪,后宫里的女人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萦素心下更是尴尬不已,唯盼林婉容安然无恙才好,不然毕竟她是因为参加自己的典礼才晕倒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便是枫不责怪自己,自己也有些难辞其咎。
她缓了缓神,忙令众人先都散了,各自回宫。
等处理好一切之后,青屏已经令人备好了小轿,在旁候着。萦素如今已是一身的汗,她身子沉重,半天的典礼搞下来也是头晕脑胀。
“娘娘,是否要回宫?”原本今日青屏是满心欢喜,没想却发生了这般事,这在她眼里,怎么都算不上是个好兆头,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不,先去太医院,本宫要看一下林婕妤是否要紧。”萦素忙坐上小轿,太监忙抬着她朝着太医院而去。等到了太医院门口,萦素见绣珠在门口候着,心里一惊,已经知道太后只怕已经来了。
她忙令太监落了轿,青屏搀下她,两人赶忙的进去了。还没进屋,只见王太医已经面如死灰般的从屋子里出来,青屏忙拦下他问里面的情况。
王太医冲着萦素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口中悲切道:“禀皇后娘娘,林婕妤已是小产了。”
萦素闻言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忙问道:“可还有希望?”
王太医摇了摇头,无奈道:“如今太医令还在里面,不过以微臣看,林婕妤已经胎息全无,便是神仙也难救。”
萦素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青屏见她脚下趔趄,忙扶稳了她,劝道:“娘娘,既然已是如此,您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吧,保重身体要紧。”
萦素摇摇头凄然一笑道:“林婕妤失了孩儿,陛下与太后必是伤痛万分,本宫这点辛苦算的了什么?还是赶紧扶本宫进去看看林婕妤如何了?”
青屏见她执意如此,也不敢再劝,只得无奈的扶了她进屋。一进屋子,见满屋的人脸上俱是悲切的神情。枫全神贯注的守在林婉容身边,便是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竟是也没有回头。
不过让萦素更是惊恐的是,太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竟是充满了怨恨之意,仿佛林婕妤的小产,都是她造成的一般。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喜日,没想到却成了林婕妤的断肠之日。”太后阴恻恻的说了一句,更是让萦素心下一沉。她这话,竟是将全部的责任都怪在萦素身上。
其实今日的封后典礼,萦素原本也是怕林婕妤身体吃不消,倒是说过不用她前来观礼,只是礼仪尚宫却道这种典礼,任何人不得缺席。况且礼仪尚宫也曾道,皇后自己也是身怀六甲,尚且无碍,何况她怀孕的月份比皇后还少些,自是无碍。所以萦素才没有坚持。所以现在听太后嗔怪自己,她倒是满腹的委屈,却也不好当众解释。
枫听太后发话,才知道是萦素进来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冲着太后道:“母后,这事怎能怪皇后,她心里必也是难受至极。”
枫这话令萦素心头一暖。
不料太后却冷哼一声道:“她若是真心难过,便早该过来了,哀家这听人传禀才知道,过来的都比她快些。”
青屏怕自家娘娘受委屈,忙替她辩解道:“禀太后,皇后娘娘是先安置了后宫里其他娘娘后,这才赶过来,并未曾耽搁片刻。”
萦素因为公主的出身,对于那些人情世故,巴结逢迎之事原本就不太擅长,怀孕前,便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初一十五的例行向太后请安,自她怀孕后,去太后长乐宫的次数更是少了,反倒是林婕妤和其他后宫里的女人去的多些。
太后只当是她心下恼了自己撮合枫与林婕妤之事,见她性格如此不温顺,心里便越发不喜她。如今又见林婕妤胎儿不保,正是一肚子怒火没处发,她怀着身孕,自己又怕说的重了再对胎儿不利,如今见青屏开口说话,便登时站了起来怒声呵斥道:“你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宫女,没有哀家允许,你竟敢随意开口插话,这就是你家主子教给你的规矩?来人,给哀家把她拖出去照死里打。”
青屏一慌,顿时跪下身去求饶。屋里的太监听了太后的吩咐,忙过来拉她。
萦素一惊,忙与青屏并排跪在地上,对太后恳求道:“母后宽恕咋个,青屏口不择言,是儿臣平日训导的不是,还请母后收回成命,饶了她吧,儿臣回宫后,一定会重重责罚她。”
太后怎肯放过这个给她下马威的机会,只是不依不饶的喊人拖青屏出去乱棍打死,倒是太监见皇后与青屏一起跪着,怕动手间伤了皇后,也不好上手硬拉,只好垂着手为难的站在青屏四周。
太后见没人去拖青屏出去,更是气恼,便冲着枫道:“果真是一个宫里容不得两个主子,如今这万乐宫有了新皇后,这帮奴才便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陛下,你倒是发句话。”
枫原本不欲掺和,现在听太后发话,便回头怒道:“母后,你且回宫吧,婉容这里需要静养休息。皇后,你也回宫吧,朕如今已经是失去一个孩子,不想再失去一个。”说罢,他又回头,依旧拉了林婉容的手,只是等她醒来。
他这几句话说的语气激烈,倒令原本乱哄哄的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太后嘴唇蠕动了几次,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临走之时,她恶狠狠的瞪了跪在地上的萦素几眼,萦素便知,太后这火并非跟青屏发的,实是指桑骂槐,她与太后的梁子今日结下,再解便难。
待太后走了,萦素徐徐从地上站起身来,青屏见了,顾不得自己戴罪在身,忙也站起来扶住她。她矗立在当处,默默的看着趴在林婉容床边枫的背影,心头一阵难过。
一是替他难过失去了一个孩子,二是自两人相认,他从未像今日这般视自己而不见。这种冷漠,让她感觉一阵阵害怕。她犹豫了片刻,原本想说些告退的话,只是看他不曾回头看一眼自己,便什么也没有说,由着青屏扶了自己回宫。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本低头伺候在林婉容床边的应采月,脸上露出一丝诡异难测的笑容。
如王太医所说,便是太医令有回天之术,也无力挽回林婕妤腹中的孩子。太医令施了针,没多久,胎儿就下来了,却是个男胎,太后听人禀报后,心里对萦素的恨自是又加深了一重。
萦素回到宫里,青屏忙招呼两个宫女上前,帮她卸去了沉重的钗环和礼服,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宫服。
换衣服的功夫,青屏那里已经安置了热水面巾给她擦脸擦手。今日册封大典完毕后,彩霞殿里的众人便可以搬家去往昭阳宫了。宫里人原本待她今日回来,都是要贺喜讨赏银的,但这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册封大典上出的事彩霞殿的人自是也都悉数知悉,如今人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因为刚才之事,脸色苍白的青屏如今依旧心有余悸。萦素看出她的惶恐,她用温热的面巾擦拭了一下脸上脖颈间的汗珠,依旧递还给伺候的小宫女手里,屏退了众人,这才安抚青屏道:“青屏,你莫要怪太后,她失去了孙儿,心里着急伤痛,便是怒气没处宣泄,这才恼怒于你。”
青屏顿时垂下泪珠,双膝一弯,瞬时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您说的哪里话,奴婢如何敢怪太后,只是奴婢今日失言,却连累了娘娘,娘娘您今日如何能为了奴婢而下跪求情?且不说您贵为一国的皇后,如今又怀有身孕,若是因为奴婢的事动了胎气,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
萦素伸手拉她起来,心疼的看着她。自从自己进宫后,她对自己百般照料,事事为自己着想,诸事细心周到,从未抱怨过一声。
“本宫并非糊涂之人,今日之事,太后原本就不是冲你,其实倒是冲着本宫来的。你替本宫委屈,所以才会开口替本宫辩驳。在这宫里,原先还有晓蝶与本宫作伴,晓蝶走后,本宫也就你一个知心识意的人了,若再失去你,这偌大个王宫,本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屏伸袖擦了擦眼泪道:“奴婢本就是个奴才,被太后苛责两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只是林婕妤滑胎之事太后娘娘怎能嗔怪到您身上,且不说本来您与此事就毫无关系,只说如今娘娘您也是身怀六甲,太后娘娘怎能这般对您?”
萦素无奈苦笑。“太后娘娘一心盼着这后宫里皇嗣繁盛,如今骤然失了一个孩子,她必是心急如焚。只好盼望本宫他日诞下麟儿,只愿到时候太后看在孩子面子上,对本宫的隔阂能消除一些才好。”
两人正说话间,宫里的小太监跑来禀报,说是王万石王公公求见。萦素忙令他传了王万石进来。
王万石进了殿,先是向萦素行了大礼,恭贺了她封后之喜,萦素不等他往下说,便着急问道:“林婕妤如何?可是苏醒过来了?陛下如今怎样?”
王万石忙禀报道:“林婕妤已经小产,胎儿已经下来了,是个男胎,如今林婕妤倒是醒过来了,陛下令老奴前来知会娘娘一声。”
萦素听他说林婕妤小产的是个男孩,知太后与枫必然更是心痛。见王万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王公公,可是陛下还有别的交代?但说无妨。”
王万石沉吟了一下,表情尴尬道:“林婕妤醒后情绪不稳,只望陛下陪在她身边,陛下怕晚间过不来娘娘这里,让老奴跟娘娘禀报一声,说不必等他,只管早些歇息。”
萦素还未开口,青屏见她神色凄凄,忍不住冲王万石恳求道:“王公公,今日是皇后娘娘册封的第一日,应当是帝后合寝,方才吉利,怕是因为林婕妤的事,陛下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劳烦王公公去与陛下提醒一声可好?”
王万石在宫里时间比青屏要长得多,如何不记得这个规矩,之前枫与温若琳新婚第一日,便是弃了温若琳去了林婉容那里,如今又是旧事重演。今日枫乍然之间失去一个孩子,这种时候,王万石也实不敢与他提这些规矩。
萦素看出王万石的为难。“青屏,不要为难王公公了,林婕妤今日想必是肝肠寸断,陛下陪在她身边也是应该的。”
青屏只是心疼她,兀自不甘心道:“只是奴婢却担心不吉,便如前皇后……”她知自己失言,话没说完便捂上了口。
萦素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只是心里却也无可奈何,她转头冲着王万石和颜悦色道:“王公公,本宫今日自是不方便去林婕妤宫里,还请你多劝慰陛下,不要太过忧心。”
王万石忙答应了。萦素却嘱咐他先不要走,她又交代青屏从本宫里取了几样贵重的滋补药材,无非是燕窝、阿胶、人参等物装了一个盒子让王万石带回去。
“这些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带给林婕妤,代本宫嘱咐她好好的将养身子,她还年轻,日后孩子还会有的。”萦素交代王万石。
秋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晴朗的天,下午时却渐渐阴了下来。几个秋雷劈天盖地的炸开来,倒是令彩霞殿里的众人俱是吃了一惊。
不瞬间,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寝宫中,萦素伸手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方泛黄的丝帕,还有一个穿孔的兽牙。她就手从妆台上翻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将里面放着的珍珠项链拿出去,却将这两样东西装了进去。
“其他物件若是搬家弄丢了也无妨,只是这盒子万莫要丢了。你随身拿着本宫放心些。”她将木盒递给身旁伺候的青屏。青屏忙接过木盒,依言揣入袖中收着。
“娘娘,只是院子里的那些文殊兰怎么处置?”
那一院子文殊兰都是今年春天时,皇后娘娘一棵一颗亲手播种的,想必是喜爱至极,所以青屏特意提出此事。
萦素对着窗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今年花期已过,那些花儿已经不再发新骨朵了,都挪过去怕是倒要不好,不如留在此处,待去了昭阳殿,明年重新再种便是。”
“娘娘说的也是,昭阳殿里原本有的是蔷薇花和月季花,蔷薇花春天开,这文殊兰夏天开,倒是那月季从春天发苞一直能开到秋日,明年再重新种些文殊兰,几棵梅树,这些花便接起来了,昭阳殿一年四季都有花开了。”
两人说话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地似是融合了一般。萦素看着窗外的雨,心里却异常压抑,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少些什么。
阴云将太阳完全的遮蔽住,天也瞬时黑了不少,一阵秋风扫过,她浑身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自她与枫在一起,始终琴瑟和谐,今日之事,却隐隐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