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刚退了朝,就听说萦素被马惊扰之事,顾不得换衣服和处理政务,一阵风似的冲到彩霞殿里,倒是让坐在床上给孩子缝制衣服的萦素吓了一跳。
原本外面就热,枫因为挂念她,一路走的又急,等进了房,已是满头大汗。
“陛下,这么热的天,怎么弄了这满头的汗,倒是小心别中暑。”萦素忙放下手里的衣服,顾不得唤青屏过来伺候,自己去水盆里拧了一方面巾递给他擦汗。
“你身子如何?”枫顾不上自己,急切的看她面色如何。
萦素见他满头大汗而来原来是为了这事,笑着摇头道:“还好,只是略微受了点惊吓,太医给把过脉了,说是无妨。”
“朕听说幸好当时天赐在,若不是天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萦素听他提到天赐,心头一跳,她忙低下头,怕他注意到自己神色有异。
“陛下,据臣妾所知,中常侍一般都是太监才可以任职,如何他一个成年男子,却可以任意出入宫闱?”萦素每每想到天赐可以任意接近枫的身边便感到心有余悸,若是只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想天赐便是天大的胆子,必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宫里,若是他存了伤害天赐的想法,却防不胜防,甚为凶险。
枫闻言笑道:“宫外诸位大臣耳目众多,之前朕在勤政阁召他议事,每每都要紧闭门窗以防人窃听。但长期如此,必然招人注意。这后宫之中,只怕左相大人的眼线终究是要少些。朕给他中常侍一职却是甚为亏待他,好在天赐也并不在意。今日偏巧他又救了你,更让朕觉得朕这个决议真真是没错。”
萦素思之再三,想要让枫提防天赐的话却始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作罢。
枫却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朕今日已经在朝堂上,再次提出立你为后。”
萦素之前听他说起过此事,知道众臣皆是反对立一个出身采女的女子为后,想必这次也没有什么结果,便柔声道:“陛下不要过于忧心此事,对于那皇后的位子,臣妾从未看重,陛下也莫要为难。”
枫勾唇一笑道:“朕意已决,朕已令他们草拟诏书,下月便是封后大典,此事不能再拖,再拖萦素你身子沉重,怕是没有体力应付典礼了。”
萦素听他那意思是此事已经定了,便吃惊道:“之前臣妾听陛下说,御史大夫建议立右相大人家的孙女为皇后,如今却为何向陛下妥协了?”
枫听她问,反倒有些愧疚道:“也是天意如此,原本为了笼络钱学忠以便对付温峤,朕已经令人去相府去给他孙女批阅八字,没想到太卜去看了那姑娘的面相和八字,倒是与朕相冲相克。钱学忠本来还怀疑是温峤故意令太卜如此说,后来太卜推算出他孙女背上有一颗伤夫痣,此事只有小姐的母亲和乳母才知,她们确认了,钱学忠这才无话可说。朕便趁此机会,立刻提出立你为后,钱学忠如今见他孙女入宫无望,又担心温峤送若琳妹妹进宫,双方都不想被对方的人占了这个位置,所以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对。”萦素听他说了,方知道事情的始末。
此后月余,宫里众人很快都知道了贵妃娘娘马上就要被册封为皇后一事,一时间,彩霞殿竟是热闹非凡,后宫里的众人,如走马灯一般的每日前来给萦素问安,倒是弄得她疲惫不堪,后来枫不得不下了旨意,令众人每日只能晨昏定省的时候前来,只为了给萦素留下休息的时间。
林婉容听闻这消息后,心里自是恼怒不已,更是怨恨老天,如何这些如意之事都被萦素一个人占了去。
她仗着自己也怀着身孕,太医又嘱咐她安静休养以便保胎,便拿了这事当做借口,每日只令自己宫的宫女过去代为问候一声。
萦素只是烦恼每日来往的人太多,自己精力不济,所以林婉容不来,她倒是乐得清静,心下更是不以为意。
这日,林婉容正在自己宫里的院子里纳凉,一个过来抬夜香桶的宫女引起了她的注意。
宫里负责倒夜香的宫女一般都是粗使婆子,今日来的那宫女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头发也没有好好梳,只是随便用麻绳在脑后扎了起来。但从后面看,身材苗条,自有一股风流。
她用力提起夜香桶准备离开,一只袖子还忍不住捂住口鼻,那背影让林婉容倍感眼熟,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待她走过自己身边时,林婉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叫她停下。
她从凉凳上站起身来,走到那宫女身边,那宫女只是用头发半遮着面,躲避着她的目光。
“娘娘,这夜香桶臭,莫要熏到了您。”那宫女依旧低着头,谦卑的说了一句。经她一说,林婉容鼻中果然闻到桶里气味,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忙挥挥手先令她将夜香桶提出去。
“一会你去帮本宫把刚才倒夜香的那个宫女叫进来,进来之前让她把手洗干净。”林婉容究竟是不放心,看着那女人的背影,冲着兰心交代道。
兰心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依旧是答应了出去。过了不多久,兰心便带了刚才宫女进来,显然是怕她身上留了夜香的味道,不但令她洗了手,还给她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了才作罢。
那宫女站在林婉容跟前,低头垂目,身子竟是有些瑟瑟发抖,显然心里有些害怕的意思。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林婉容蹙起眉头,虽然眼前的宫女已经换了衣服洗了手,但是身上依然有股不雅的气味。
那宫女抬头朝向林婉容,只是看了她一眼,忙又羞愧的低下头去。
林婉容见了她的容貌,在脑中转了几转,突然脸上神色一惊,道:“你是应良娣?”
应采月见她认出自己,顿时羞愧万分,忙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敢,奴婢现在只是一个倒夜香的下等宫女。”
林婉容又仔细的审视起她,想她之前也曾经是春风得意,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当日她因为惹得枫恼怒,便下令夺了她良娣的封号,后来皇后将她关了起来,待到聂晓蝶死后,正值枫又要登基,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想起她来。直到后来温皇后死后宫里大赦,这才把她放出来,由于她还没有受过陛下的恩宠,所以未被贬入冷宫,只罚做了下等的宫女。
林婉容知她之前用尽心机,想博得陛下的宠爱。她心念一动,倒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有可用之处。
想到这里,她上前一步,亲自将跪在地上的应采月扶了起来。
应采月却是受宠若惊,忙退了一步躬身道:“奴婢身上气味难闻,莫要熏了娘娘。”
林婉容微微一笑道:“听你这话,你倒是已经认命,甘心在这宫里倒一辈子的夜香?”
应采月忙低头谦卑道:“是奴婢自作自受,奴婢并不敢心生怨念。”
林婉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又道:“若是本宫留你在这里做个使唤宫女,你可是愿意?”
宫里宫女分了几等,负责打扫卫生倒夜香的自是最低等的宫女,而各个后宫里的使唤宫女地位自是要高的多,所干的活也要干净轻省不少。
应采月听她一说,心中一动,忙跪下道:“若是能如此,那就是娘娘对奴婢的再造之恩,奴婢感激涕零。”说罢竟是立时落下泪来。
林婉容吩咐兰心去与宫中负责管理宫女的尚宫说了,她想自己贵为婕妤,又有身孕在身,尚宫必然不会不答应,只不过按照规矩走个过场便是。
她嫌弃应采月身上的味道,忙令宫女带她去沐浴更衣,待她换上新的衣服出来,自是又向林婉容千恩万谢了。
兰心去了还没回来,林婉容歪靠在美人榻上,见应采月换上了粉色的宫裙,头发也已经梳的整齐,便似又看到了之前那个美艳的应良娣。
她手里拿了一枚蜜饯,上下打量了她几番。“真是可惜了,以你的姿色,便是做个美人婕妤也是不差,如今宫里这些美人,比起你来,竟是逊色不少。”
应采月忙低头道:“奴婢不敢,各位娘娘气质高雅,华贵无匹,奴婢如何敢与各位娘娘相提并论。”
林婉容冷笑道:“莫不是你夜香倒多了,整个人也被熏蔫了?本宫还记得你之前盛气凌人,如今怎么说个话都畏首畏尾?若你是这般,不如依旧去倒你的夜香吧。”
应采月突然想起当日,为了邀得圣宠,自己使计在皇后面前故意提起枫在大婚之夜去了林婉容房里的事,惹得皇后赏了自己掌掴之刑,这才得到了良娣的封号,如今听林婉容提起在太子府的事,只当她还记仇,留自己在宫里,只怕是为了羞辱折磨自己,一时间倒是没了主意,有些后悔答应她留在此处。
林婉容见她神色惶恐,方又换了一番语气,安抚她道:“你莫要怕,本宫只是念你同是从太子府出来的旧人,见你沦落到这般田地,心下不忍,所以留你在宫里罢了,莫要想多了。”
应采月见她这样说,略微放下心来,复又千恩万谢了。这时兰心也回宫复命,如林婉容所料,提调尚宫自是痛快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