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不好走,加上天色暗又不敢开手机灯,骆泽野走得踉踉跄跄,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小屋前。
小屋只有一扇木框窗子,没有玻璃也没装窗纱。窗子黑黢黢的,什么动静都听不见。
可就是这种黑暗和沉寂,让骆泽野心脏一阵闷痛,然后乱七八糟地重跳起来。
他放轻脚步,朝小屋掩上的木门靠近。
细细的一声“吱呀”,木门打开。
迎面而来是屋内淡淡的尘味,还有木头自然的味道。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骆泽野却已经泪流满面。
那种感觉,那种属于楚叶存在的感觉,强烈地包裹他的周身。
不用看见,甚至闻不到气味,也能叫他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他的楚叶,就在这里!
骆泽野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眼睛慢慢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借着窗子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见里面的大致轮廓。
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只有靠墙的一张小床。
床上横卧着一个人,蜷缩着,静默着,呼吸均匀又轻沉。
骆泽野缓了缓气,抬手抹掉脸上的湿泪,慢慢往里走。
走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蹲下。
一团散着微微热气的人,近在咫尺。骆泽野按捺住心底的冲动,碰都不敢碰他。
生怕惊扰,生怕惹他生气。
楚叶,
楚叶......
他默默喊着日思夜想的名字,只蹲在一旁什么也不做,就感觉莫大的幸福。
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直到腿脚已经麻到没有知觉,骆泽野才扶墙站起来。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轻手轻脚地放在床边,然后一瘸一拐转身离开。
一下山,骆泽野就听见大伙在喊他。
他装作无事一般,绕回村委的小屋前应人。
“骆大老板,你在这里啊?大家找了你半天!”村长端着几只大搪瓷碗,面带笑容,语气却是藏不住的埋怨。
骆泽野深深看了他一眼,情绪复杂。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楚叶的底细?
如果知道为什么要把楚叶向上汇报?
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让他躲起来,自己顶着一群人的压力应对?
“骆总,吃饭喽!快抱小娃娃来,别饿坏了!”村长说完,端着碗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课桌拼在中间,搭成了临时的餐桌。
桌上摆着几个大瓷盆,热气腾腾地冒着白雾。
骆泽野又往山上小屋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去接骆树来吃饭。
九个月的孩子不能吃太油腻,村长特地单煮了一碗咸粥。
骆泽野将孩子抱在腿上,细心地吹凉汤勺里的粥,再一口一口喂进骆树嘴里。
女记者越看越眼热,这样的绝世好男人,为什么是别人的?
村长见大家吃得专注,悄摸摸退出教室,从厨房装了一碗饭菜,小心用碟子盖好碗口,摸着黑上山。
“楚老师。”村长在小屋门口敲了两下门。
楚叶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沉?
村长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一盏煤油灯:
“楚老师,饿了吧?快起来吃!”
黄黄的光照亮小屋,楚叶接过碗连声道谢。
“谢啥?咱是自己人!”村长笑呵呵。
“他们什么时候走?”楚叶掀开碗盖问。
“谁知道哩!我说你去镇上买书了,他们非说要等你回来!”
楚叶皱眉,如果等不到,会怎么样?就待在村里不走了?
这里没有旅舍没有能接待的地方,甚至连挪出一张床也难办,否则他就不会一直睡在课桌上。
村长见他发愁,嘿嘿一笑:
“放心!我已经让我儿子回村了!晚点就到!让他代替你接受采访,交代记者不让登照片就是了!”
楚叶瞬间直起了脊背,眉开眼笑:
“校长!还是你有办法!”
“嘿嘿!那可不?咱是小山村的顶梁柱!”
楚叶重重点了好几下头,校长真真是靠谱的顶梁柱!
“灯留给你,够烧到半夜的。你先吃着,我下去招呼那些人。”
村长起身就走,六旬的小老头干练又精神。
还没走回教室,就见那个京北来的大老板抱着孩子出来。
“骆大老板,您这是……?”要走了?那就再见了嘿嘿!
“孩子待不住,我带他回县城住宿。”骆泽野一边回答,视线假似不经意地把打村长打量了一遍。
裤脚上膝盖上还沾着土,灰扑扑的来不及拍掉,一看就是上山去了。
他又看了眼后山,半山腰上,多了一点亮光。
“回县里啊?”那感情好!“其他同志呢?也回去吗?”
村长强压愉快的嘴角问。
“他们留下,继续采访。”骆泽野朝村长点了下头告辞,然后抱着骆树往越野车走。
车子启动,很快驶离这片小操场,扬起一片尘土。
村长乐呵呵地走回教室,等他儿子来,就将这些人一并全打发喽!
小屋里,楚叶把碗里的饭菜吃个底朝天。
躲了大半天,紧张了大半天,着实太消耗体能了。
他收拾好碗碟,正要坐回床上,突然瞥见床边放着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
是村长落下的?
楚叶拿起手机,刚奇怪村长用的不是这款,屏幕自动亮起。
壁纸是清北海边的日出,那是他四年前拍的照片。
楚叶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接着是腿,身体,心脏,还有咯咯打颤的牙齿。
这部手机应该在骆氏医院的病房里,跟戒指和骆泽野妈妈送的平安扣待在一起!
他离开京北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包括这部手机!
骆泽野来了!
山下的人不仅有记者,还有骆泽野!
楚叶全身血液发凉,脑袋嗡嗡嗡的,空白又迟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
骆泽野来过这间屋子,故意把手机留在这里。
可为什么不叫醒他?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不顾他的意愿就把人绑回去?
疑点重重,叫他忍不住怀疑,骆泽野真的来了?
楚叶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手机。
微信图标上的红点显示99+未读消息。
信息这么多,以至于他都不想点进去看。
莫名的,他先打开了相册。
相册多了好多照片,楚叶越看越奇怪,眉头紧紧蹙起。
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孩子,看着不过周岁。偶尔有骆泽野入镜,一副父慈子乐的画面。
他继续往前翻,从孩子九个月一直翻到百天,满月,刚出生。
“宝宝!”楚叶惊叫起来。
他不敢相信,这孩子,竟是宝宝!
宝宝不是已经……?!
楚叶握紧手机,连煤油灯都忘了拿,直往山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