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肆无忌惮,言语犀利,听得朝中不少大臣皆面容惶恐。
这般明目张胆地要求赐死武皇后!汉王胆子忒大了!
连徐大海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燕文帝闻言骤然色变,浑身气得乱颤,喝道:“皇后会不会盗取大燕江山朕不知道,朕倒是觉得你像是会强抢朕之江山的人!”
一语出口,文武百官皆是心中大惊,面色大变。
诚然汉王与燕文帝往昔几十年太子之争,朝中诸臣莫不知晓,但多年来不管背地里闹得多厉害,大家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都不会戳破那层窗户纸。
但今日燕文帝盛怒之下,居然当众说出这般话来,直接揭开了汉王的面纱,这是要置汉王司马煦于何地?
王国忠当即便喝道:“汉王言语无状,对国母无礼,请皇上责罚!”
司马继业更是从座位上站起,喝道:“汉王口出狂言,当诛!”他拳手握得死死地,恨不得冲下去结果了司马煦。
汉王司马煦从来没看到过燕文帝对他如此疾言厉色,毫不留情,便是昨日那般生气,也只是出言要廷杖于他,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而今日,则是毫不客气地揭露了他的篡位野心,实在令他大感意外。
望着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燕文帝,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到了帝王的威严,虽然他满面病容,但神情肃然,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他望而生畏的气息。
这气息,莫非就是所谓的天子之气?
他心中不禁对这个一直瞧不上眼的兄长生出一丝怯意。汉王本是一个色厉内荏之人,见皇上盛怒,他的气焰倒有些低了下去。
不禁道:“皇兄如此说臣弟,令臣弟心里难过。臣弟实在无法自证清白,不敢强辩,但心如日月,无愧天地!”
燕文帝看他言语软了下来,哼了一声,便也不追究。他看看阶下的文武百官,沉声道:“朕近日身感不适,神思倦怠,又恐延误国事,故让太子亲政,处理国事。皇后武氏才思敏捷,有治国之才,特许其扶助太子监国,共襄大事。任何人不得违抗!”
王国忠等一众人齐齐跪地,大声道:“臣遵旨。”
汉王犹有不甘,正想再开口说话,目光触及到江离的眼睛,江离对他轻轻一摇头。
汉王只得咬了咬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自此以后,皇后武海燕正式坐于朝堂,与太子共同处理朝政。燕文帝身体孱弱,自那日竟然再不上朝,慢慢群臣竟也习惯了皇后参政之举。且武皇后处事公允,胸襟宽阔,行事更是雷厉风行,当日便对南方水患作出指示,继而一系列措施颁布下来,令朝中不少观望者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而汉王司马煦则召聚江离等一众心腹官员,日日晚上在汉王府密谋,明面上不再针对武皇后女人临朝参政,但太子皇后所提出的举措,汉王一派则十之八九盖不同意,在朝堂要经常争得脖子粗脸红,谁也说服不了谁。
江离身系内阁之首,他的态度决定着一众文官的立场。以往江离处事公允,从不公然偏袒任何一方,但近些日子以来,朝里文臣都感觉到江首辅的转变,他已公然站队于汉王一派。
对他的选边站队,内阁大臣众说纷纭。
有与之亲近的,比如纪大学士,很是不解他的做法,曾私下找他谈过几次,真心劝诫他汉王权利欲望太重,实不能成为一个明君,希望江离能不忘初心,以大燕为重。
江离却是置若罔闻,丝毫听不进去半句规劝,反而拉拢纪大学士加入到汉王派系里,反对武氏当道。
纪大学士失望之余,断然拒绝他的提议,自此与之再无来往,心中却甚是忧虑其所做所为,恐他行为激进,将来反受其害。
其余内阁人氏,向来唯江离马首是瞻,虽然觉得首辅大人言行有些异于常时,但觉他所言所行亦是维护三纲五常,是以觉得并无不妥,故依然跟随在他身边,间接倒成就了汉王一派。
于是整个太和大殿,汉王首辅拉拢一帮朝臣,与太子皇后形成对垒之势,终日在朝堂上展开激烈争斗,互不相让。
如此胶着局面持续不足六七日,朝中人人自危,感觉朝堂风云变幻,山雨欲来。
这日武皇后与太子又颁布了一系列新政措施,双方势力又在朝堂上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
江离不愧为文官之首,一个人舌战群臣,竟然驳斥了新政数个不当之处,一时武皇后与太子亦无言以答,现场气氛很是紧张。
最后还是一众老臣出面,缓和了双方情绪,武皇后与太子新政暂时搁置,容后再议。这日早朝才在不情不愿中退朝。
汉王立即召集所有嫡系回到王府书房。
司马煦还没就座就连声让人上好酒,大笑道:“今日真是痛快!还是我们首辅大人了得,让武氏贱人尝到了厉害!她和她的党羽终于不在朝堂上蹦跶了!”
待江离徐大海等落座以后,司马煦亲自给江离满上一杯酒,道:“这杯要敬大人!武氏自恃有些小聪明,向来眼高于顶,不把世人放在眼里,今日首辅舌灿莲花侃侃而谈,竟然说得那武氏闭了鸟嘴!哼,也该让这贱人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离一饮而尽,道:“谢王爷夸奖。”
司马煦感慨地叹息一声,道:“果然文人一开口,武将靠边走,你们文人的嘴巴有时竟然能胜过千军万马,我们手中的刀枪虽然厉害,却也敌不过你们手中的笔杆。本王何其幸,能得首辅襄助!”
他心里竟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江离如此厉害,当日拿住江离的把柄时,就应该要挟于他,说不定早就见到成效,甚至有可能不等燕武帝去世,他已谋得了太子之位,然后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
那样的话,何来后面数月的忍辱负重,四下寻找外援?
果然成大事者,离不开文人的口诛笔伐。他以往有些轻看这些文臣了。
遂心里决定待登上大宝以后,定要揽天下贤士,稳固大燕江山。
“王爷,现在朝堂的局势已开始向我们倾斜,我看如此下去,这满朝的文武将来都会归到我们这边来的。”
徐大海打断了汉王的遐想,他满脸兴奋之色。
司马煦理解他的心思,便又给江离倒了一杯酒,笑道:“这要多亏首辅大人的鼎力相助,不然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文官支持。”
江离淡淡地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皇上过于相信皇后,素来外戚干政必为国之大患,虽然武氏一族目前尚未形成气候,但防患于未然,难免将来她任人唯亲,危害朝廷,此类例子古往今来数不胜数,朝中官员多饱读史书,岂有不知此理的?”
司马煦点头道:“首辅所言甚是,武氏百年大族,虽已凋零,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断不能让武氏这个贱人掌权,否则恐大燕江山要改名换姓了。”
江离道:“大燕自高祖建国,数十年来历经三世开疆扩土,死了多少忠臣义士,才打得下这大好江山,岂能随便交与一女人手里?江某虽然不是迂腐之徒,但也看不得女子在男人面前指手画脚,高高在上。”
司马煦深以为然,道:“首辅说得正是本王心里所想。我们堂堂男人,怎么能在一女人脚下俯首称臣?皇兄想把这江山让给这外姓,本王岂能答允?便是地下的列位祖宗,也不准许他如此糊涂!”
江离看了他一眼,道:“皇上一意孤行,倒也给了王爷举事的借口。”
徐大海亦道:“王爷,现在时机对我们有利,莫如我们就此反了吧?”
司马煦目光灼灼,道:“本王甚有此心。首辅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江离取过酒壶,给司马煦倒了杯酒,又给徐大海面前的酒杯也满上,道:“江某不过文人,这排兵布阵的事情自然要听王爷的。”
司马煦哈哈大笑,拍拍江离的肩膀,道:“不瞒首辅,本王与徐大将军已制定了逼宫计划,只等着合适的机会来实施。”
江离看看二人,淡淡道:“既然王爷与大将军运筹帷幄,那么也不用告诉江某。我只等着王爷的好消息即可。”
司马煦摇摇头,道:“现在首辅大人亦是我们的人,这计划怎么能不告诉你呢,还要请首辅为我们参详参详,看看有何不妥之处。”
遂与江离说了他的安排布署:举事之日,徐大海率两大营先夺了京城防卫大权,守住城门不许进出。而汉王府的私兵,则分为三路,一路直取东宫杀了太子司马继业,一路则进到昭阳宫里捉拿武氏,而他,将亲自率兵拿住燕文帝,逼其写下传位诏书,如此不用大动干戈便可占据皇宫。
只要京城稳住,他登九五之尊,再下旨昭告天下安定四方,天下依然是他司马家的,四边守疆将士,亦多有汉王曾经手下兵丁,对他的登基不会过多置喙,纵然有好事者,相信有徐大海及其他诸位亲近将军在,率兵征讨也不是难事。
如此夺得天下,是他所谋划的最简捷之路。至于与西蕃合作,武力实现政权交替,则是迫不得已再采取的后路。
司马煦将他的计划跟江离大概说了一下,江离沉吟半响,道:“王爷谋划周全,带兵入宫分三路也想得不错。只是皇上每日就寝之处,宫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王爷敢带一路人马前去见驾,想是知道当晚皇上宿于何处了。”
司马煦得意道:“想知道皇上夜宿何处,倒是简单的很。这皇宫中自然也有本王的人在。”
江离微笑道:“听闻世子爷曾与潇湘苑宫女有染,我只不信,这有染的怕应该是王爷吧?”
司马煦哈哈大笑,道:“首辅大人果然心较比干,这么快就猜到了潇湘苑。不过本王虽然不才,却也做不出沾惹长兄女人的事。萧妃极力想与本王交好,实在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原来司马煦一直私下与萧妃来往,那萧妃自从生下二皇子,便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妒恨司马继业,想着他的儿子能代替司马继业坐上太子之位。
司马煦早就通过其子司马勇,买通了潇湘苑的宫女,与萧妃见面后一拍即合,司马煦谎称可以助二皇子成为皇储,但是将来二皇子继位以后要封他为摄政王。
萧妃目光短浅,哪里知道汉王的深谋远虑,只想着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一国之君,便答应与司马煦合作。从此以后她便成了司马煦在宫里的耳目,汉王通过她也知晓了不少消息。
有次潇湘苑的宫女与汉王府传递消息时被宫中巡视亲卫发现,抓住正欲严加审问,司马煦当时怕事情败露,便让司马勇装作与那宫女私通,将此事遮掩了过去。那宫女被赐白绫,司马煦则装模作样把司马勇禁足王府了事。
此事燕文帝担心皇家名声受损,便不许再追查,武皇后心里觉得蹊跷,但也知维护皇家颜面紧要,只得不了了之。
今日听江离提及,司马煦倒也不再避讳,遂告之实情。
“萧妃深得皇上宠爱,枕头风吹得不错。想来王爷以前没少受益呢。既然有如此后援,自然可以得知起事那晚皇上会宿在哪里,王爷当去何处见驾了。”江离道。
司马煦笑道:“何必费那个劲?那晚直接让萧妃将皇上请到潇湘苑岂不正好?那处地方人熟地熟的,办起事也方便快捷一些。”
江离便笑道:“确是人熟地熟好办事,王爷想得更加周到些。”
忽地话锋一转,问道:“有句话一直想问王爷,赵王昔日与王爷寸步不离,怎么这些日子竟不见他过来王府了?”
提及赵王,司马煦的脸色拉了下来,道:“别提这个蠢货!提起他本王就一肚子气!自从先皇去世,他就开始神神叨叨,胆子变得比老鼠还小。自己做了缩头乌龟不说,还劝我说大哥继位已成事实,让我放弃了与之争竞的念头,安安耽耽地做一个闲散亲王就好。你说这个愚蠢东西能有什么出息?就这么不再理予世事了!前些日子我去赵王府,他竟然闭门不见,甚至带话让我好自为之!你说要这样的兄弟还有什么用?”
江离哦了一声,惋惜道:“没想到赵王竟然改性了。如若他还能一如继往地站在王爷身边,王爷举事便会更顺利了。”
司马煦哼了一声,道:“庶子不足于谋!我们离了他,照样能成就大事。就待成事之日,让他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