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泽音将主菜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说道：
“听闻凉州城内，百姓安居乐业，井然有序，这一切都是大人的功劳，柳某很是钦佩。”
“柳某一直对凉州很是神往，不知……”他笑道，“……大人有时间能否让柳某，也见证一下凉州城的样貌与繁华？”
凉州刺史夹菜的手一抖。
柳泽音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目光如炬，试探与询问兼有之。
凉州刺史颤颤巍巍地搁置下筷子。
他不想让柳泽音觉得自己有反抗之心，否则会直接将矛头指向凉州。于是，半晌后他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
“……我蜗居在这小小的凉州城内，见识比不上柳大人，若柳大人有事吩咐我去做，我愿意听候差遣。”
两方实力太过于悬殊，唯有臣服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尹云与柳泽音对视一眼。
这凉州刺史倒比他们想象中要识时务。
柳泽音放下酒杯，平和地说道：
“有大人这句话，柳某便放心了。”
尹允起身重新替凉州刺史满上酒，侧首对他笑道：“我家将军就是爱开玩笑，大人不必置怀，瞧着菜都要凉了，下官给大人赔个不是。”
凉州刺史哪里会看不出，这是一个在唱红脸，一个在唱白脸，讪笑着说道：“不敢不敢，多谢军师，我自己来。”
菜肴和酒入口，却味同嚼蜡，坐于檀木椅上，如坐针毡。
清冽的溪流自庭院另一处流淌到这边，泠泠作响，本是和畅气清的朗日，风却送来几丝寒凉的意味。
亭中。
倏然间，筷子自凉州刺史的手中掉落。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不断袭来，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呕吐物中夹杂着一些不明的黑色物质，让人触目惊心。
柳泽音瞳孔紧缩，尹允连忙起身。
凉州刺史艰难地伸出手来指向柳泽音，自嗓子眼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你……你……你！”
然而，毒性太过剧烈，眨眼间，他嘴唇发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圆睁着，闪着无声的光亮，鲜红的血丝令人心悸。
柳泽音很快便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将沉沉的目光移向旁边怡然自得的周寂。
他和尹允并未下毒，究竟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周寂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掌，道：“来人啊。”
“属下在！”
几个侍卫似是早有预谋地进来，将凉州刺史的尸体抬了下去。
尹允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眉头紧蹙，盯着周寂说道：“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寂理所当然地说道：
“自然是用一种兵不血刃的方式，赢下凉州城。”
“军师大人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是听从主上的命令。”
尹允沉声道：
“大局已定，杀不杀他都无所谓！”
周寂侧头看向他，说道：“对啊，所以……还是杀了他吧。”
“毕竟……”他走向尹允，眼眸中闪烁着疯狂而虔诚的光芒，缓缓说道，“都是要死的，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亦是如此，更何况是他。”
尹允哑了哑。
他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他，正欲开口，却被柳泽音出言制止。
“尹允。”
柳泽音缓缓起身，将尹允拦在身后，神色平静地回眸看他。
“……他说得有道理，听从主上的安排便是。”
尹允张了张唇，却终是闭了闭眼，没有再言，继而甩袖转身离开。
亭中只剩下周寂和柳泽音。
周寂朝柳泽音拱了拱手，轻笑道：“……不愧是主上最信任的人，还是大人顾大局，识大体，属下钦佩。”
柳泽音懒得回应他。
“大人什么都好，优点数不胜数，只是……”周寂转而面露遗憾，继续说道，“您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软。”
柳泽音眯了眯眼，似乎觉得很是荒唐，冷嗤道：“……此话怎讲？”
周寂把玩着那个毒酒杯，抬眸注视着柳泽音，说道：
“大人您前几日下令让泉州和梧州的暗探去抓一个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人叫月流云，是一位女新科状元，自请愿去梧州，又被陛下授予监察使的身份。”
“虽然属下觉得，她一个人，在梧州那地方根本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大人您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认为她是个威胁，所以想将她抓来。”
“这个属下也理解。”
柳泽音神色明明灭灭，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属下的意思是……”周寂又突然换上一副极为诚恳的模样，轻声道，“您既然觉得她是个威胁，为什么不杀了她呢？”
“您似乎总是这样，不斩草除根，仿佛一切都在您的把控范围内。”
“可这世间多的是变数，与其心软，倒不如除掉一切后顾之忧。”
柳泽音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声音轻到几乎可以随风而逝：
“你屈居在这小小的宜州，又居于本官之下，可真是屈才了。”
然而还未等周寂开口说话，下一秒，寒光一闪，冰凉的剑锋便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柳泽音控制着剑，慢慢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眼神是如死水一般的寂静。
他慢条斯理道：“只是……我不喜欢别人教我做事。”
“我杀了你，全当碾死一只蝼蚁，主上并不会说什么，顶多只是会告诫我，不要去杀自己人。”
“可是你……”柳泽音勾了勾唇，缓缓道，“你敢杀我吗？”
“你能承担杀了我的后果吗？”
柳泽音继续道：“再者……你有能力，杀得了我吗？”
可谁料，周寂不仅不恼也不惧，反而眼中流露出极重的炙热和疯狂，声音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蛊惑：
“属下自然不会违背主上的意思，动手去杀大人。
“可大人您不同，只要您认为属下有威胁，您就可以杀了属下！”
“快杀了属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