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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老太斜倚在炕上,满脸堆笑,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仔细聆听着儿子的话语,然后对着几个围坐在一起的婆子说道:“我儿所言极是,你们可要尽心尽力地给我儿介绍,我们啊,如今可不缺那白花花的银豆豆。”

可不是嘛,刚刚才把厉盼儿卖了整整二十颗银豆豆呢,这个价钱在这小山村里,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冲喜、配阴婚又算得了什么,那可是二十颗银豆豆啊!

谁也怪不得,要怪就怪盼儿自己命苦吧。

女子虽说是人,可又如何,有时候甚至还比不上一头驴的身价。

厉老太又瞄了一眼桂娘,还有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厉引儿,脸色霎时变得阴沉,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真的是讨债鬼!晦气!”

“不许说我阿母!”

厉带儿怒喝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年仅九岁的姐姐被迫去给别人冲喜了,也难怪厉老太说今天家里有两件喜事,想必另外一件就是厉盼儿的婚事了。

她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声音却并不大,微弱且沙哑,难听至极。

“哎呦呦,这是二丫头吧,好厉害的样子啊······”

窗外有人怪声怪气地说道。

窗外的厉大听到声音,如同被惊扰的野兔一般,推门走了进来。

厉老太犹如一只敏捷的猎豹,动作迅猛无比,已然从炕上飞身跃下,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紧紧揪住带儿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如疾风般朝带儿的脸上挥去。

旁边几个正说话的婶子见状,慌忙上前阻拦。

毕竟,在外人面前打孩子,总归是有些不妥当的。

谁承想,厉带儿此刻犹如发了疯的小兽,抬手便向厉老太猛击过去。

在这混乱之中,还真让带儿一拳击中了厉老太的脸颊。

所有人都惊愕得目瞪口呆。

厉老太怒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她简直无法相信,平日里被自己揍得如同受惊的鹌鹑般的孙女,竟然敢对自己动手。

周围的人也都惊得呆若木鸡。

他们深知厉老太蛮横霸道,将家里人管得服服帖帖,尤其是那三个孙女,简直就像被驯服得乖巧无比的小猫小狗,这也是厉老太平素最为得意的地方,如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孙女打了,又怎能轻易善罢甘休?

厉老太怒发冲冠,厉大也恰似一只被激怒的豹子。

接下来呢?

带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记忆仿佛断了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厉引儿紧紧抱住厉老太的双腿,任凭厉老太如何打骂,都绝不松手,一旁的婶娘们也在竭力拉住厉大。

小小的厉引儿宛如一个英勇无畏的小战士,她张大嘴巴,高喊着什么?

跑!

厉带儿闻声,转身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穿过院门,穿过村口,耳畔的风呼啸着掠过,她的眼中空无一物,唯有脚下的路。

漆黑如墨的夜。

跌倒了就再次爬起,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

她已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二姐,快跑,别管我,你带着我,是跑不出去的。

五岁的厉引儿如此喊道。

四周像是起了浓浓的白雾。

有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你要去哪儿?我带你走好不好?你愿意吗?你跟着我可以吃饱饭,不会有人再打你,但是会很辛苦很辛苦,你愿意吗?

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呀!

厉带儿惊惶失措地奔跑着,月光下崎岖蜿蜒的山路如潮水般迅速向后褪去,眨眼间,周围场景骤然变幻,竟然又回到了熟悉而压抑的雍都大牢之中。

拔山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赵无虞,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他对自己的幻术一向是骄傲的。

赵无虞的心跳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促剧烈得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将大姐和小妹的面容忘却在了岁月的尘埃深处,但此时此刻,那些记忆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如此鲜活,如此刺痛人心。

拔山敏锐地捕捉到了赵无虞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哀伤神情,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这神奇的幻术可不仅仅能够重现昔日的场景,更能挖掘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呢。”

赵无虞微微咬着嘴唇,拼命克制着心头翻涌的悲痛,一言不发。

拔山深知此刻的赵无虞正处于情绪的低谷,但与其他人刚刚脱离幻境时那种痛不欲生、涕泗横流的惨状相比,赵无虞的表现已然堪称冷静沉着。

他不禁由衷赞叹道:“赵将军果真名不虚传,不愧是雍都最为冷酷无情的一把利剑啊!”

听到这话,赵无虞猛地抬起头,瞥了拔山一眼。

对于这个幻术师,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之所以让他施展幻术也是想看看自己能否沉入其中。

不可否认,一切都很真实。

刚才赵无虞只是七岁的厉带儿。

厉带儿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的真实。

赵无虞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毫无一丝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触动其心弦一般,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张画卷来,而后将画卷轻轻展开,并递到了拔山面前,同时用冰冷的声音说道:“这画中的人物可是你?”

拔山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赵无虞会对自己夸赞一番,却未曾料到对方话锋一转,竟谈起了其他事情。

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赵无虞身旁凑近了些许,然后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仔细端详起她手中所拿的那幅画像来。

随着视线落在画像之上,拔山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画像之中的人身着一袭艳丽无比的衣裳,色彩斑斓、流光溢彩;头上更是戴着一顶由夸张且华丽的孔雀羽毛制成的装饰帽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更令人称奇的是,此人左手还托着一个约摸仅有三个月大小的婴孩。

可诡异之处在于,这个小小的婴孩居然是直挺挺地站立着的!

如此奇特的画面,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这自然就是盛装之后的拔山。

拔山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赵无虞究竟意欲何为,于是,他只能干笑两声,挠着头回应道:“嘿嘿……将军手中的这幅画像确实是我啊,不知将军怎会有此画像呢?”

这时,赵无虞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拔山,上下打量起来。

只见此时的拔山身着一套极为简约朴素的大夏服饰,如果仅从外表来看,若非手中有名册作为对照依据,恐怕任谁都会将他误认为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大夏耕田农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