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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相依相偎在一起,谁也不说话,安静的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良久,王博忽然皱眉,低声问道:“阿绣,你身上怎么有股麝香的味道?”

“嗯。”她点点头,说道:“我的衣服熏了香。”

“为什么?”香料香饼有几十种,为什么是麝香?

“郎君……”她低着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手指牵着他胸前的衣襟,低声说道:“我们……还不能有孩子啊。”

“为什么不能?”王博皱眉,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冷清的眸子在月光下更加幽深如墨,“为我生育孩儿你就如此不屑么?”

“郎君,不是不屑。是……不敢。”

王博的脸上瞬间凝结出一层冰霜。

陈秀低叹着,缓缓地挣开他的手臂,想要站起来。

“不许走!”他固执的把她拉回去,手臂用力的扣着她的纤腰,低声质问:“为什么不敢?怎么会不敢?我有说过不许你为我生育孩儿了么?”

“郎君是没说过。”陈秀无奈的苦笑,“可我不想让我的孩儿生下来就受我经历的那些苦。我的姨娘虽然是妾氏,但还是有媒有聘的。而我——在没有能力抚养他之前,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它生下来呢?”

“你没有没能力?那么我呢?”

她勉强苦笑一声:“郎君?若孩子跟着郎君自然不会担心衣食,可郎君终有一天会娶正妻,还会纳贵妾,你的妻妾生的孩子会让我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吗?”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不愿意跟着我,阿秀,你可真是——有鸿鹄之志!”王博真是生气了,她不爱惜自己,敢于跟饿狼搏斗也就罢了,说是为了让自己更强,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可如今,她明明会在他的怀里撒娇,会在他身下承欢,可她的心却离他那么远……

他生气的把她推出怀抱,愤然转身离去。

陈秀一个人站在绒花树下看着他修长冷清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间感觉夜风很凉,她忍不住瑟缩了双肩,抱着双臂转身靠在树上,望着夜空中的皎洁的明月,低声叹道:“九郎,你何时才能真正的懂我?”

陈秀没有回去,她觉得让王博 一个人静一静会更好。

王博回去后也无法入睡,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直到天亮。

明珰和玉珥不知道两个人又闹了什么别扭一直不敢询问,直到将近辰时,夏日的太阳已经变得毒辣起来,明珰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郎君,姑娘呢?您昨晚把她送去了哪里?”

“嗯?”王博心中一沉,皱眉问道:“她没回来?”

明珰奇怪的说道:“没有啊,昨晚郎君同姑娘出去散步,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呀。”

“她一直没回来?!”王博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他以为他回来之后她也会回来,所以他不回卧房,想的是让她冷静的想想,可却没想到她居然没回来。

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从心底涌起,焦虑,不安,还有惶恐……王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猛然喝问:“长垣!长垣呢?”

“属下在。”长垣匆匆而入,拱手应道:“郎君有何吩咐?”

“阿秀呢?她人去了哪里?”看着长垣平静的神色,王博越发的生气,“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跟在附近保护么?她人不见了你居然连句话都没有?”

长垣躬身回道:“郎君莫要着急,陈家郎君无碍。”

听了这话王博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去,冷声问道:“她人呢?”

“昨晚属下一直守在陈郎君身旁,她在庄外休息了片刻,便去西庄了。”

“西庄?”王博蹙眉,不知道西庄是什么庄。

长垣忙回:“是西面的山坡上刚修建的小庄子,不过是些木屋草舍,是为了安置……为了安置那些女子们才修建的。如今那些女子们都不回去了,要在这里安家,陈家二位郎君便叫人在那里重新修建屋舍院落。不过尚未建成,郎君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走走,那里风景不错。”

王博不语,沉思片刻之后方轻声哼道;“不去!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长垣悄悄地看了一眼明珰,明珰不得不上前说道:“郎君,朝食还没用呢,先用了朝食再休息吧?”

“不用了!”王博低声呵斥:“都出去吧!”

明珰不敢多说,和长垣二人乖乖的退了出去。

关好了房门,又迟疑的看了看屋子里,明珰忽然拉着长垣走了几步,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儿?这刚见了面又闹成这样?”

长垣昨晚一直贴身跟随,他们两个人闹别扭说的话自然听见了,只是这话他不好跟明珰说,便无奈的叹道:“主子们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小心伺候着吧。”

明珰很是无奈的回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两个人闹别扭了,而且一闹就是三天。

王博像个固执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说累,不许人打扰,饭菜也极少用。

他毕竟是富贵子弟,从小娇生惯养,一家子几百口子人都看着他的脸色行事说话,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如今这个样子,可把玉珥明珰这些人给愁死了。

玉珥拉着明珰悄声说道:“再这样下去郎君怕是要病了,郎君病了,我们谁也逃不开责任。我们得想办法把姑娘给叫回来。只有她回来了,郎君才肯好好地。”

“可……长垣那厮总也不肯说他们二人因何吵架闹了别扭,我们怎么好劝?”明珰也很着急。

“这不是劝不劝的事情,现在劝什么也来不及了。想个办法把姑娘诓回来再说。只要她回来,郎君必然不会让她再走。”

“诓回来?”明珰一听这话眼前一亮,拍拍玉珥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玉珥连连点头,说道:“快去,这里交给我了。”

陈秀从西庄匆匆赶回来,一进院门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她脸上的汗水也来不及擦便拉着一个从屋子里出来的婢女问道:“九郎到底怎么了?”

这婢女见忽然闯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子(没办法,此小婢女见到的陈秀一直是陈酆的孪生兄长,并没见过她女儿模样)便皱眉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能乱闯?”

陈秀刚要发火儿,幸好明珰随后跟进来,气喘吁吁地呵斥那婢女:“你胆子好大,敢对姑娘如此说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小婢女不明所以,但又极怕明珰,于是忙福身赔了个不是,匆匆退了下去。

陈秀已经顾不得许多,抬脚便往屋子里跑,咣的一下推开了屋门,便见一身白色细麻衣的王博面向里躺在榻上,动也不动。

“九郎?”陈秀见状更对明珰的话深信不疑,急匆匆跑到床榻跟前,扑上去颤声问道:“九郎,你怎么了?”

王博本来是心情烦躁谁也不愿搭理的,刚刚又把送茶水的婢女给骂了出去,却陡然听见院子里有个声音是他魂牵梦萦的。再细听,果然是她。于是便赌气上了榻,转身向里等着她来道歉。

明珰去找陈秀时,说九郎那晚回来后便发热,吃了几副汤药也不见好,昨日夜里越发不好,饭也不吃,汤水也不喝,这郊外庄子里也没个像样的医者,奴婢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请姑娘速速回去拿主意。

陈秀原本是半信半疑的,但一进院子便闻见一股药味,心里已经很是担忧了,进了门又见他颓靡的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原本就消瘦的背影越发瘦下去,一时间心如刀割,话没说两句便哭了起来。

一边哭着,她伸手拉过王博的手臂,又抬手去摸他的额头,哽咽道:“九郎……九郎……你这是怎么了?”

王博原本是等着她来致歉的,没想到这妇人居然哭了。

听她哽咽的样子他肚子里的火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忙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低声哄着:“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哭什么哭啊?乖,别哭了,看你这一脑门子的汗……”

陈秀兀自哽咽着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又去摸他的额头:“你到底怎么样啊?还热不热?给我看看……”

王博一怔之际她的手已经贴到了他的额头上,片刻沉默后方惊喜的说道:“啊呀,不烫了,太好了太好了,退了热就好了……”

“什……么啊?”王博很是不解,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蹙眉问道:“你是怎么了?”

陈秀也是一怔,呆呆的看着王博,半晌方问:“你不是病了么?高热不退,一直昏睡到现在?”

王博眨着眼睛想了想,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是啊。”说着,他一侧身又躺了下去,“所以你要好好地照顾我,不能惹我生气了。”

“你……”陈秀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明珰骗了,她大口的喘着气,恨恨的瞪了某人一眼,忽然转身对着门外喝道:“明珰!你给我滚进来!”

“唔……吵死了。”王博一伸手把她拉过来,撵着她的手心低声叹道:“对待一个生病的人你就不知道保持安静么?”

“安静?”陈秀甩手起身,嗔道:“郎君嫌人家不安静,那妾先告退了。”

王博怎么会许她退呢?低声一笑把她拉进怀里,无奈的叹道:“你呀!简直是一头暴躁的小狮子!你家郎君哪里还敢嫌弃你呢!”

“唔……放开我……”被他纳入怀中她才想起来,自己一路跑来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粘糊糊的;而她的情郎身上却清爽无比还有这淡淡的青草香,这样的情景怎么能拥抱呢?

他根本不放,只低声问道:“还跑不跑了?”

“不跑了……”她抬手推开他的怀抱,扁了扁嘴哼道:“说我是河东狮,那我就暴躁一次。反正这是我的庄子,要走也是你走。”

王博吸了口气,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跟郎君相处,怎么能不长本事呢。”陈秀推开王博,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不是不走吗?”

“我要去沐浴,西庄那边正修房子呢,又脏又乱的,而且,听说你高热不退三天没吃东西了,妾便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出了一身的汗。”说着,她煞有其事的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口,又皱着眉头叹道:“哎,简直要命了!”

王博失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想自己刚刚抱了她,是不是也该沐浴呢?

因为王博坚决反对陈秀再和饿狼决斗,所以阿言只得放弃让陈秀练到可以和八只饿狼决斗取胜的想法,提前把后面的方法拿到了前面来。

他叫人把两棵柳树中间栓了根细绳,绳子上又垂下五枚铜币,然后手中握着长鞭跟陈秀说道:“郎君,一鞭一只铜币,瞧着。”说完,他手腕一甩,长鞭唰的一下带着风声出去,啪的一声抽断了第一枚铜币的细绳,铜币掉在了地上。

陈秀见了,轻笑道:“这个比跟饿狼斗好像简单了许多。”

阿言但笑不语,抬手挥鞭,啪啪啪啪四鞭把剩下的四枚铜币全部打落,两个柳树中间的细绳却是纹丝不动。之后,他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拿了细绳把铜币系回去。

阿言方道:“郎君,记住,一鞭只能打落一枚铜币。多了算是不合格,五枚铜币都落地后,两树之间的细绳不能动。开始吧。”

陈秀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笑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不说话的王博,低声说道:“这个还是蛮有挑战的啊。”

阿言依然笑得平和:“之前教郎君鞭法,那是让郎君入门,然后让郎君跟那些野兽们对打,是要郎君从那些所谓的鞭法中破出来。懂得灵活机动,同时也锻炼一下郎君的胆量和狠劲儿。前两步郎君练得很好,现在我们再练巧劲儿和准星儿。

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咽喉和心脏,心脏对我们用鞭的人来说不好攻击,所以我们首选咽喉,但咽喉的位置却比较隐蔽,若是鞭法没有准星儿,抢了先机却不能先发制敌,便会让自己处于被动,郎君身体羸弱,手劲儿又小,所以必须练好巧劲儿和准星儿,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陈秀颇为赞同,点头道:“我明白了,难得你这么用心教我,我一定好好练。”

其实阿言这番话是说给王博听的,因为他家真正的主子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让他这个当师傅的很是难办。但王博似是不为所动,听了这些话之后依然沉着脸站在那里,瞥了一眼陈秀,说道:“那就练吧。”

陈秀拿过长鞭,抖了抖,瞄了瞄准星儿,然后忽然发力抽出去。

却听见哗啦一声响,两棵树之间的绳子被打断了,五枚铜板相互碰撞着散落在地上。

“呃……”陈秀一阵脸红,想不到练了半年多的鞭法,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阿言却并不介意,只吩咐旁边的人重新拴好,他过来告诉陈秀的动作要领,然后鼓励道:“郎君已经不错了,想当初阿言练的时候,第一鞭子抽在了树干上。”

“真的?”陈秀顿觉前途一片光明。

“嗯,用心练。”

陈秀点点头,开始了她新的练习。王博每日都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练鞭,陪着她吃饭,陪着她睡觉,陪着她在农庄里转悠。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陈秀闲了,忽然问:“九郎,你何时回建康去啊?”

王博正躺在树荫下的榻上吹着凉风,望着树冠上浓密的枝叶发呆,听了这话轻声哼道:“怎么,嫌我烦了?”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陈秀忙靠过去娇声说道:“不是,确定了郎君的归期,妾也好为郎君准备行囊啊。”

王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悠然道:“不着急,等我见过了孙尚阳就走。”

“见孙尚阳?”陈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见孙尚阳做什么啊?”

“怎么,许你见他,不许我见?”

“不是,那个……”难道这个人要跟自己一起去边境么?

王博看着她纠结的小脸,淡淡一笑,说道:“放心,他就快到了。”

“他就快到了?”陈秀这下明白了,“你把孙将军召到这里来相见?”

“说错话了,你家郎君有何权力,怎么能召孙将军回来呢?是孙将军听说你家郎君来了,特意来相见的。”王博说着,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双手反过去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哼起了小曲儿来。

这人本来就是为破坏自己的计划来的。

陈秀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拿过长鞭,又去那边抽铜币去了。

王博说孙尚阳会来,没过几日他果然然来了。

王博迎他入院,二人简单的寒暄两句便进了屋子。陈秀在厢房里瞧着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极熟稔的样子,于是问着旁边的明珰:“九郎跟孙将军是故交么?”

明珰摇头道:“孙将军虽然是左将军,但毕竟是武夫出身,别说九郎了,就算是建康城里其他的郎君恐怕也未必会礼遇他。奴婢也闹不明白为何九郎会对一个莽夫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