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来到钟正荣办公室,钟正荣递烟泡茶,然后坐下盯着他。
他深深地吸一口烟,跟着将火气和着白雾一并吐出。他看钟正荣盯着自己,便问:
“钟老板,你问我什么事?”
钟正荣下呷一口茶,说道:
“我想问你的小兄弟邱小秋情况,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肖秉义一惊,以为邱小秋出了什么事,紧张的问:
“你问他干什么?他是不是出事了?”
钟正荣笑笑说:
“你不要紧张,他没出事。我只是想了解他的情况。”
他看肖秉义懵懵懂懂看着自己,解释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老是做梦。梦中的儿子,竟是邱小秋。”
他又呷一口茶,吐掉茶叶,接着说:
“开始没在意,昨天碰到他一身军装,跟我打招呼。我留意了一下,他额下很像胡静。我愈发感觉,他就是我儿子。虽然荒唐,但我认为是父子感应,也许是胡静托梦提醒我。”
肖秉义听他如是说,也仔细打量一下钟正荣,又凭印象揣摩二人长相是否有共同点。
再看再想,拍一下桌子,点头道:
“是有点像,但愿他是你儿子。可是,不对啊,他有父母,都是革命烈士。”
钟正荣点点头说:
“这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他父亲,给他留下什么纪念物件?”
肖秉义点头道:
“有,有一个半边铜钱,端午绳挂在胸前。”
钟正荣微微点头,岔开话题:
“肖秉义,他父母案件,有没有线索?是出了叛徒?还是不小心暴露了?你有判断吗?”
肖秉义沉吟一会,还是没有暴露自己的怀疑:
“暂时没有。给我几天时间,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钟正荣听他如此表态,知道他已有线索,微微点头,苦着脸说:
“那行,我等你答案。我再说一遍,邱小秋如真是我儿子,请你提前做点准备。我担心他一时接受不了。不认我,就尴尬了。”
“放心,我来安排。哎,钟老板,你爱人的死因,上面给你答案了吗?”
钟正荣叹一口气,摇头说:
“还没有,华东社会部已介入调查。我想,应该快了。”
“那行,邱立群案,我还得调查。拿到证据,给你答案。”
他准备先搞清楚路萍的问题然后再找邱小秋,了解他说的路萍的情况,是否有遗漏。
必要时,再去找沈富中,进一步了解叶小雪来南京后的所作所为。
他想起开始审问叶小雪时,她痛哭的那一次,说过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苦口婆心想挽救我,可是我不能说啊!我不是不想说,我是担心一旦说了,会失去你啊!”
他后悔当时没在意这句话,现在,仔细嚼着这句话,恍然大悟。
他又去南京女子文理学院补课,找了该校一些熟悉邱立群爱人、叶小雪打过工的食堂。
当然,他也顺便了解了,陆萍当时的名字确叫路萍。
他请知情人回忆,对图书馆路平的整体印象。
熟悉她的人告知,路萍来图书馆,是他舅舅戚本楷托人介绍。
她到职后,工作非常认真。原来的图书管理员管理混乱,要找本书,得费很长时间。
她能坐得住,一人清理了几万本书,合理归类。再查找什么书,轻而易举。
她给大家的印象,生性活泼,乐于帮人。待人也和气,未曾开口,先给微笑。
还常去食堂,将剩余的面食买下,救济街上叫花子。
哪个教职员工家里有困难,她总是暗中帮助。后来又突然走了。
解放后,看她穿上军装去市军管会上班,估计她早就是地下党了……
肖秉义呆坐学员图书室。脑中始终辨不清,到底陆萍和路萍,哪个是真实的。
路萍改陆萍,喊起来还不是一样?有意义吗?他匪夷所思。
同时也有疑问,她为何改名陆萍呢?难道她有什么苦衷?
他接下来,去查陆萍的档案。
肖秉义查了陆萍档案,档案显示:
1947年5月前,她确实叫路萍。同年6月改为陆萍。
注意她父母名字,父亲姓路,母亲姓陆。他点点头,由父姓改母姓也正常。再看她履历:
1945年前,学生,直至南京女子文理学院毕业。证明人,戚本楷。
1946年,任南京翠屏山小学教员。证明人,戚本楷。
同年8月,任母校图书管理员,至1947年6月。证明人,戚本楷。
1947年7月,去上海从事地下活动。任某区区委地下交通员。证明人,张清明。
1948年11月,回南京继续参加地下活动。任南区地下区委行动队员。证明人,邵长景。
1949年4月23日至现在,南京南区军管会、市公安局侦察员。证明人,张清明、刘杰。
肖秉义看填表日期为1949年4月28日。
他目光落在陆萍去上海某区任地下交通员这一栏。而且,证明人是张清明。
他本因戚本楷案件,对张清明有怀疑。再次见到他名字,微微一怔。
他盯着证明人这一栏,匪夷所思。她在上海活动,张清明身在南京,如何给她证明?
他考虑,如果直接去找张清明,问陆萍的问题。张清明肯定会告知陆萍。
他想起陆萍那副脸,微微摇头。不能找,现在仅是怀疑,这一找,会暴露意图。
他像猎人发现了猎物踪迹,抑制不住的兴奋。却又担心,暴露意图带来的后果。
去找刘杰局长走程序?他想起上次提及张清明,被他尅了一顿,又摇头。
刘局一旦得知,他暗中调查张副区长,肯定又要大发雷霆,被他尅一头的包。
弄不好,还要牵连朱局长。如果陆萍再来责问,就无法应对了。
他坐公园椅子上,看着玄武湖平静的湖面,心里却不平静。烟一根,接着一根。
他凝神思考一会,扔掉烟蒂。步履生风,又去找钟正荣。
钟正荣听他提及陆萍,沉默一会,点点头说: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他看肖秉义木讷的眼神,笑道:
“从微小的细节,敢于怀疑。老实说,我对你怀疑陆萍,也吃一惊。你能告诉,你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的呢?”
肖秉义只好实话实说:
“叶小雪临死前提示我,查一下南京女子文理学院图书管理员,有没有被捕过。说图书管理员曾暗中给她孟良崮大捷简报。褚鹰因帮了她,跟她索要情报,她只提示了一下。”
钟正荣微笑的脸,立刻变了色,起身一拍桌子:
“不好,你赶快查清楚,她有没有被捕叛变。如果属实,可能涉及邱立群案件。”
肖秉义摇头叹苦道:
“怎么查?能否请钟老板指点一下?”
钟正荣坐下,思索一会说:
“这样吧,你现在主要怀疑她去上海这段时间,我来联系上海社会部的同行,按照她所填情况,核实一下。”
他看肖秉义沉默,拿起电话说:
“既然有怀疑,就不能回避,我出面问,要好一些。”
肖秉义想问,钟正荣摆摆手,开始通话:
“喂,张副区长,忙吧?不忙?那行,我就直说了。社会部想充实一些年轻人。我看了陆萍同志档案,想跟核实一下,不知可否?”
他听对方同意,便问:
“陆萍同志1947年7月去了上海,一直到1948年11月才回南京。她档案上填的证明人是你,你知道情况吗?”
肖秉义看他紧握着电话,不时的点点头,心里开始紧张了。
他感觉此刻的紧张,好像小时候套麻雀的那种紧张。
小时候,撑好箩筐,在筐下撒点米。只要麻雀吃米,一拽线,即被盖住了。
他正沉浸在童趣遐想中,钟正荣已放下电话,严肃的说:
“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