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思虑周全。”采薇道,“如若证实了他对公主毫无真心,公主便不会再一直护着他了吧?”
“那是自然,本宫欠他的人情早就还完了。”
采薇心下宽慰了许多。
“你今日这身衣裳,也很好看。”
司连婳望着采薇身上的桃粉色衣裙,伸手摸了摸她袖口的料子,“这是哪家的丝绸?手感这样好。”
“四夫人送的临别礼,说是叫丹霞绸,是月初那会儿宫里发到宁王府的,很适合做成外衣。”
司连婳笑了笑:“宁王府里的人对你还真不赖。”
“旁人再好也不及公主,奴婢只想追随您。不过奴婢得为她们说句话,奴婢相信她们绝非逸王口中的贪慕虚荣之人。”
“她们与君天逸各有说法,咱们都别太信。反正君天逸如今在本宫的掌握之中,你安心吧。”
……
日落西斜时分,云霞沉沉。
宋云初坐在庭院内的石桌边,给两只爱猫喂小鱼干吃。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靠近,她抬眸一看,是白竹急匆匆地过来。
“殿下,负责盯着怡太妃的人说,看见一名可疑的女客出入怡太妃的禅房,原本叫了人去抓那女子,但那女子功夫极好,没能逮住。”
“怡太妃给出了解释,她说不认识那女子,那女子或许是逸王在江湖上的相好,跑来跟她打探消息,可她被禁足许久,都不知逸王如今是死是活。”
宋云初闻言,当即问道:“那名女客什么特征?”
“听说十分高挑,比寻常女子的个头高了许多,身板瞧着也挺结实的,模样似乎不差,但追赶的人没能看仔细。”
宋云初眯起了眼儿。
个子十分高挑,身板结实,且身手灵敏……狗逸王身边还有这样的帮手吗?
他如今不就指着司连婳养他。
但这可疑女子首先就要排除司连婳,毕竟外貌特征毫不符合,至于司连婳身边的侍女,她目前没见到有哪个十分高挑且身板结实的。
宋云初垂眸思索,在记忆中搜寻符合这名可疑女子的人物,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如果说要身形和武功都符合……君天逸本人不就是吗?
他也完全有理由去见他母亲,一来分别这么久,母子二人肯定有不少话说,二来,怡太妃如今虽然没有自由,但或许还有点儿人脉,或是在其他地方还留有财富,毕竟她也是名门出身,这些都是说不准的。
“殿下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白竹见宋云初神色怪异,便问了一句。
宋云初抬眸看他,“若换作你是君天逸,你是否会为了见自己的母亲,男扮女装进尼庵?”
白竹怔住。
男扮女装?
见白竹发愣的模样,宋云初笑道:“你会吗?”
不怪白竹诧异,大多数人或许都不会想到这一点上,见到‘可疑女子’,下意识会以为那就是个女子。
但这种事她有经验啊。
她都能女扮男装,旁人为什么就不能男扮女装?
她扮得好,别人也不见得会扮得差。
君天逸手上那些人皮面具的模样已经暴露了,他如今出门自然就得用别的法子,扮女装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扮得够像,在大街上和官兵擦肩而过都不怕。
“属下会。”白竹回过神来,应道,“若是为了见重要的人,扮成什么样都行。”
“那就是了,他能想到这个法子也是不易,当然了,这全靠西凌国公主的相助。”
宋云初轻嗤了一声,随即道,“把二娘叫来,有件事我得交代她去办。”
……
翌日,天气和煦。
采薇被屋外的一阵声响吵醒,她穿好了衣裳想出门看看怎么回事,打开门时,却只看见司连婳身边的侍女花妆正提着一个食盒从庭院走过。
看花妆走的方向,显然是要去公主的屋子。
采薇叫了她一声,“花妆,你不是被派去看着那个人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是要去给公主送早点?”
花妆本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因着逸王如今见不得人,公主这才把花妆从西凌国叫来给逸王乔装。
花妆脚下一顿,转过头没好气道:“竹园里那位爷说,看公主这两日心情不好,便亲手给公主制了茶汤,说这东西叫什么……忘忧茶?喝了能让人凝心静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采薇闻言,也有些不屑,“就知道用这些小心思讨公主开心,公主的烦恼是他一杯茶能解决的吗?还忘忧茶呢,起这么个糊弄人的名字。”
“话虽如此,但毕竟公主对他还算不错,咱们即便看他不太顺眼,也做不了他的主,他既然想讨公主开心,那就由着他吧。”
花妆说着又转过了身,可没走出两步,便捂住了肚子。
采薇连忙上前询问,“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
“肚子有些疼……你帮我把这茶给公主送上去可好?现在还热着,一会儿凉了可不好。”
“行,我去送。”采薇接过了食盒。
她很快来到司连婳的屋子,转达了花妆的话,将食盒里的那盅茶拿了出来。
开了茶盖,一阵清香四溢。
“公主,这茶……”
采薇有些不放心,“叫人来检查一下吧?以防万一。”
虽然她觉得君天逸应该是没胆子敢在这里面动手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对于她的提议,司连婳也颇为赞同,“嗯,去把丁御医叫来。”
不多时,司连婳的随行御医带着试膳太监一同来了。
御医检查了茶汤后,朝司连婳禀报,“公主,此茶汤并无问题,这其中的玫瑰、桂圆、千日红有疏肝解郁的功效,还另外添了冰糖,能使口感更好。”
御医的话音落下,试膳太监便取了杯勺,打了几勺出来,当着司连婳的面喝了下去。
之后御医又替他号了脉,再次确认并无问题,司连婳这才放了心。
看来这一次,是她们太多虑了。
司连婳摆手让御医和太监退下,这才看向采薇,“宝图的事没谈成,我这两日总板着脸,他多半是看出了我心情不好,这才做了疏肝解郁的茶,想让我记着他的好罢了。”
司连婳说着,低头尝了尝茶汤的味道,微甜而爽口,令人齿颊生香。
有了随行御医和太监的检验,采薇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就如公主所言,那厮若真是小人,迟早会露出马脚。
……
巳时一刻时,司连婳收到了宋云初派人送来的请帖。
宋云初将设宴的地点定在了金翅楼,这酒楼她有印象,规格挺大,离她这儿也近。
送帖子的人说,宋云初已经到了,她自然不好让对方久等,便也召集了使臣们出发去金翅楼。
众人来到最大的雅间时,宋云初正拨弄着窗台边的松柏盆景。
“诸位来了,快坐。”
宋云初率先落了座,司连婳等人也陆续坐下。
不多时,伙计们便将茶和酒水先上了。
酒坛的封口一撕开,众人便觉雅间内顿时香气四溢。
“本王今日给诸位饯行,这家酒楼的菜色很不错,望诸位能够尽兴。”
宋云初说话间,伙计们给众人相继倒了酒,宋云初举起酒杯朝司连婳敬了敬,“虽然天启与西凌的合作并未谈成,本王还是希望两国之间永不相犯,也愿公主今后万事顺意。”
话落,宋云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司连婳见对方饮得痛快,便也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这酒喝着香醇清冽,齿颊生香。
司连婳身侧的侍女给她又添了一杯。
“宁王殿下,其实本宫以为,天启与西凌之间的合作并非不能再谈……”
司连婳的话音还未落,宋云初便迅速接过话,“公主的意思是要同意我们陛下的提议?”
“到了这个时候,殿下何必还要与我说笑?”司连婳面无表情道,“你明知道我们是难以接受的,我昨日收到了父皇的回信,父皇的意思是,我们能退让的最大程度,是让你们分四成。”
“可是我们陛下认为,三份图纸缺一不可,即便我们那份图纸的大小不如你们,少了我们的,你们也办不成事,如果西凌一定要与天启合作,我们还是那句话,平分。”
“你——”司连婳忍不住沉下了脸。
她心中有些恼怒,但还是劝着自己冷静下来,端起了右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身旁的使臣也听不下去,出了声:“宁王殿下,难道我们西凌做出的退让还不够?”
“诸位不必恼怒。”宋云初气定神闲道,“合作凭的是双方自愿的,一方不愿,另一方也不必强求,否则失了气度,多不好看。”
司连婳正欲开口,忽然觉得腹内有异常,不禁面色微变。
不知为何,体内似乎有一阵火燎般的痛感,让她难受得逐渐拧起了眉头。
宋云初望着她,轻叹一声,“公主,本王自认态度并不蛮横,你为何要摆出这样的神色?”
“我……”司连婳正想说自己体内有异,却在张口的那一刻,气血上涌,嘴边溢出了一口黑紫色的血。
周遭的使臣们顿时大惊,“公主!”
众人起初以为她是急火攻心,但仔细一看,血液明显不是正常的鲜红色。
宋云初也面色一变,站起了身,“公主中毒了!”
司连婳今日赴宴带了随行御医,有使臣立即奔出了雅间去叫候在楼下的御医。
也有人下意识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宋云初。
“这饭桌上的酒水,在座的诸位和本王都喝了。”
宋云初冷声道,“本王没有害公主的必要,公主若在天启国出事,本王只会比你们更加着急。”
众人虽心急如焚,但这会儿的确没理由再质疑宋云初。
毕竟大家的确是喝的同一坛酒,可出事的人却只有公主。
那么便不是酒有问题,而是公主在来金翅楼之前就为人所害,等到了这个时候才发作。
算计公主之人,是想引发两国之间交恶?
司连婳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御医很快便赶到她身旁,替她号了脉。
而后众人便见他脸色一变,开口的语气都有些颤抖,“公主这毒,我竟从未见过……”
这话落在使臣们的耳中,如晴天霹雳。
宋云初道:“事已至此,去找江小姐!思贤堂还未修建好,江小姐近日在研究新药,这会儿应该就在自己店里,本王与你们同去。白竹,你即刻带人去包围驿馆,禁止任何人出行!”
……
“公主,你吐出的东西里,有一味叫做五桑草的罕见草药,此草药煮出来后,与青茶极为相似,这草药本身无毒,但食用过后绝不能饮酒。”
“若公主在两个时辰内将二物共同饮用,便会触发同食禁忌,引起中毒。”
“解毒的药汤我已让人去熬了,很快就好,但还需配合施针才能将体内毒素清除,公主恐怕得在我这儿休养一段时日。”
司连婳躺在榻上,望着坐在床沿的江如敏,“江大夫……你又救了我。”
上回她被刺客袭击,也是江如敏给她处理伤势。
“公主不必客气,只是我真疑惑,五桑草多见于野外生长,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在市面上都不卖,公主怎么会误食?其实原本吃了也不要紧,只是公主运气太差了,竟还饮了酒。”
司连婳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运气差?这哪里是运气的问题。
分明是君天逸在报复她!
接触过茶汤的只有三人,花妆是母后的心腹,采薇跟随她多年,她们绝不会有二心。给她下毒这种事,打死她们都做不出来。
但君天逸做得出。
她早该料到,那人自尊心极强,她不光限制他的自由,曾经还扇过他一巴掌,昨日更是提出了要拿银子打发他。
她甚至在他面前夸过他的死对头宋云初。
他大概是确定了她绝不会帮他复仇,也不会给他体面的地位,她给的那些银两在他看来,或许是侮辱他。
所以他选择了牺牲她,好让西凌国找天启国的麻烦?
以他对皇帝和宋云初的恨意,他有理由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