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院内,此时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一场盛大的琼林宴正待开启,新晋进士们即将在此与君王共饮,庆祝他们金榜题名的荣耀时刻。
别苑内,咸宁县主李昀婷一身素白的孝衣,如一朵凄美的白花,跪在太后陆凤清与皇帝李隆泽面前。
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滑落在那张精致却哀愁的脸庞上。
然而,太后陆凤清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屑与嘲讽,对她那惺惺作态的悲痛模样嗤之以鼻。
但是李昀婷与他父亲安王相似的眉眼,让太后陆凤清的思绪飘回了遥远的过去。
那时,她的儿子李隆泽还是个刚满十岁的孩童,她每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生怕一不留神就会遭遇不测。
那一年出宫南巡的船上,陆凤清总是紧紧牵着儿子的手,生怕他有任何闪失。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岸边的那一刻,一只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野狗猛然扑向她们母子二人。
一阵混乱中,李隆泽没有抓稳她的手,掉进了汹涌的江水中,十岁的孩子在水中挣扎,惊恐的呼喊声撕扯着她的心。
就在这时,安王李世康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中,他的身影在水中迅速接近了李隆泽,平安将他救上了岸。
“小皇嫂放心,六皇子无碍。”
安王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时的陆凤清只是一个无宠的贵人,若不是生有一子,早就泯然于后宫之中。
那声“小皇嫂”是她此生听到的最温暖的称呼,之后再无人这样喊过她。
尽管朝廷中一直流传着安王有不臣之心的谣言,说他觊觎皇位,只等先帝驾崩就发动兵变,取而代之。
但陆凤清从来没有相信过。
也因惦记着这份恩情,她对李昀婷总是一再纵容,小惩大诫,如今终是酿成大祸。
“你在献阳有封地,即日就回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入京。”李隆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陆凤清飘散的思绪。
她心中原本也存着饶李昀婷一命的念头,却又唯恐皇帝不悦,才没有开口,此刻既然李隆泽已下明旨,她自是顺水推舟。
“还不快谢恩?”陆凤清的话语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昀婷方才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泪水盈盈,听闻要被遣回封地,霎时间便卸去了所有伪装。
“献阳?那等荒凉偏远之地,皇兄竟要如此狠心将我赶回去?想当初我入京之时,皇兄在父王灵前是如何郑重承诺,说要好好庇护我一生的?”
李隆泽身为九五之尊,何曾受过这般当面质问,当即便面露不悦。
“昀婷,你应当知晓,若是换做其他皇室宗亲,如你这般行径,早已被贬为庶民,终生关押在宗人府中……朕对你,已是格外开恩。”
李昀婷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她激烈地叫嚣道:“你们若是想将我逐出京城,我就抱着父王的灵位,直接去他的陵墓,一头撞死在墓碑上!到时,史官们手中的笔,恐怕会写出不少好看的话来吧!”
“来人!”李隆泽怒喝一声,脸色铁青,“将咸宁县主给朕严加看管起来!”
陆凤清不动声色地向自己的贴身太监常保递了个眼色。
常保心领神会,立刻挥手示意小太监们上前。
“先将她押至后殿,”陆凤清沉声吩咐,“务必严加看守,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小太监们应声而动,紧紧押着李昀婷,小心翼翼地往后殿方向退去。
李昀婷虽然心有不甘,但在众人的束缚之下,也只得暂时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摆布。
李隆泽看着堂妹被押走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怒火,转身对陆凤清说道:“母后,今晚的琼林宴还需您主持大局,儿臣先去更衣,稍后再来与您共饮。”
陆凤清微微点头,示意他自便。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新科进士们纷纷涌入琼林苑,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游街时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愤怒。
“陛下,学生等有要事启奏!”姜纶作为新科状元,率先跪倒在别苑大门前,声音坚定而有力。
刚走出别苑的李隆泽看到了新科状元、进士身后的棺椁与白幡,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姜纶,你有何事要奏?”
姜纶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李隆泽,沉声说道:“陛下,张显知大人的死因疑点重重,绝非简单的意外。学生等恳请陛下下令,由刑部主审此案,务必查明真相,以告慰张大人的在天之灵!”
“陛下,姜状元所言极是!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我等天下学子一个朗朗乾坤!”
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琼林院中回荡,彰显着士子们追求真相与正义的坚定决心。
李隆泽闻言,眉头紧锁:“你们所言,朕已知晓。”
“张显知的死因,朕会派刑部主审此案,彻查到底!”
“陛下英明!”姜纶和薛季延齐声说道,随后便带着其他进士一起退了下去。
李隆泽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不禁暗叹,这场琼林宴,原本是为了庆祝新晋进士们的荣耀时刻,却不想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到外面的吵嚷声,陆凤清也走出别苑。
“母后,看来今晚的琼林宴,是无法如期举行了。”
陆凤清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陛下,张显知的死因固然可疑,但朝中的局势也不容忽视,你要小心应对。”
“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
当夜,司礼监秉笔太监陈锦去刑部传完圣旨后,返回深宫内苑,天色已逐渐暗淡下来。
他刚踏入宫门,一名手下便迅速递上了一卷紧密包裹的小牛皮纸。
这样的密信,如今每隔四、五日便会如期送至他的手中,迈进乾清殿书房的门槛之前,陈锦熟练地展开了密信。
一行醒目的字迹映入眼帘:“左贤王之子努尔哈都,已随上贡使团秘密入京。”
陈锦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将不会平静。
努尔哈都,这个名字在朝中并不陌生,作为西戎部摄政王左贤王之子,他的到来无疑会掀起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