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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般若堂内,赵嬷嬷领着她的侄儿赵柏进入大厅,向老夫人洪映蓉禀报情况。

“老夫人,赵柏已经带到了。”赵嬷嬷轻声说道。

赵柏昨晚装作卖草鞋的小贩,在帽儿胡同外蹲了一夜,虽说是吹了不少冷风,可还是有了不错的收获。

今早天明时分,眼看着公鸡就要打鸣了,薛元初的马车才悄悄出了院子。

赵柏沉住气,静待马车出了胡同口,才悄然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马车并未直接返回侯府,而是前往了西市大街薛元初开设的一间古玩字画店。这家店是薛元初几年前用手中的闲钱开的。

店掌柜主要替他收集各类书籍古本和珍稀瓷器,同时也为世家子弟们提供了一个聚会交流的场所。

尽管常有贵客光临,但店铺却不怎么赚钱,更多地是作为一个风雅集会的所在。

马车抵达店铺时,观棋上前敲门,轻声说了句:“我,观棋。”

店掌柜应声从后头出来,卸了条门板。

薛元初并未下车,而是从车上走下一位裹着旧斗篷的十来岁小厮。

观棋向掌柜低语几句后,那孩子便进了店内。

随后,观棋上了车,马车折返回了侯府。

赵柏也跟在后头回来,去门房换了件干净的外衣后,接着便来找他的姑妈赵嬷嬷,向老夫人一五一十,详细汇报了他的所见所闻。

洪映蓉沉思片刻,向赵嬷嬷使了个微妙的眼色,有些话语,她不便直接询问。

赵嬷嬷会意,压低声音向她侄子探询:“青楼这类场所,也都没去吗?”

赵柏低头回应:“这几日一路跟着,只去帽儿胡同,青楼真是一次都没去。”

“有次在门房与世子爷身边的观棋喝茶时,我装作好奇问了这事。观棋坦言,‘世子爷担忧那些地方人多嘴杂,尤其老侯爷刚过世不久,他不想去那种地方惹人非议,招人话柄。’”

洪映蓉听闻此言,微微颔首。

赵嬷嬷送侄儿离开院子时,再次叮嘱:“你为老夫人办事,务必谨言慎行,嘴上安个把门的,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赵柏连声应允:“姑妈的话,我记住了,一定好好办事。”

赵嬷嬷当初是洪映蓉的陪房丫环,她的兄弟自然都在洪府干活。

这些年侄儿也有好几个长大成人了,这赵柏是其中之一,他因为留在洪府出不了头,于是寻到姑妈这里,留在侯府跑腿办差,如今满脑子就想着替老夫人洪映蓉办几桩满意的差事,以后能升个管事当当。

赵嬷嬷返回般若堂后,对洪映蓉宽慰说:“世子爷是个知轻重的人,此时不会做出轻率的举动。至于昨晚被送到铺子里的小厮,我会让赵柏过几日去看看,打探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洪映蓉叹息道,“只要元初他行为检点,不惹出乱子就好。”

这时,姜书秀房中的丫环冰巧步入般若堂,声音清脆地禀告:“启禀老夫人,宫里的张太医已经到了,少夫人给安排在了祥云厅,让奴婢请老夫人移步前往,一并让张太医为您诊个平安脉。”

赵嬷嬷沉稳地回应:“知道了。你先让张太医为少夫人诊脉。老夫人更衣后便会过去。”

“是,奴婢遵命。”冰巧恭敬地行礼后,轻盈地退了出去。

此刻,在祥云厅内,姜书秀端坐于花厅的圆桌旁,贴身的周妈妈、丫环蕊儿、还有来喜,都随侍在侧。

蕊儿细心地在姜书秀纤细的手腕上盖上一方锦帕,而张太医则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为她号脉。

周妈妈在一旁仔细地向张太医陈述:“自从少夫人改用张太医您的药方后,冬春换季时,手脚冰凉的状况已经大为改善了。早春时节,也不再听到她的咳嗽声。只是午后偶尔会感到深思倦怠,除了您开的药方,还在用补益人参丸。”

张太医捋了捋他那山羊胡须,微微点头,脸上若有所思。

他接着询问:“恕在下冒昧,请问少夫人的月信是否规律?”

周妈妈转眼看了看少夫人姜书秀,对方微微点头,示意她坦诚相告。

“每个月日子都是准的。”周妈妈回答道。

张太医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并说:“这样看来,少夫人的身体已无大碍。至于心中所求,往后就看机缘了。”

听到这话,姜书秀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而周妈妈和来喜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

蕊儿更是为自家姑娘感到高兴,由于她还负责日常照料姜书秀的饮食起居,便进一步询问:“太医,今年侯府得了不少北方的参茸药材,老夫人也吩咐我们用这些药材为少夫人熬汤做菜。这些与正在服用的药物会不会相克?”

张太医回答说:“适量使用是可以的,但切记不要过多过足,正所谓‘水满则溢’。最好的方式还是让少夫人的身体自然地恢复和增强元气。”

这话一说,反而让人觉得更加信服了。

另一边洪映蓉从般若堂出来,由赵嬷嬷、丫环含巧随行。

今日张太医到侯府请平安脉,让洪映蓉想起上一世的一些琐碎记忆。

姜书秀还有一年的时间才有身孕,这位张太医是最后一任宫里派来的太医,说来的确是医术高明,姜书秀身子也是调养的比以往好上许多。

当时看着似乎一切无忧,只要静待好消息就成,只是这一等又是大半年。

那时在老侯爷薛勇淮生前带兵的边关军营里有个大夫,名叫李珍。

因为擅长跌打损伤,外伤炎症,所以留在军中效力,老侯爷生前也对他十分赏识。

西戎部一战后,薛勇淮棺椁运回京城,这李珍仍旧留在边关给伤员残兵治伤,一直到过了半年才到京城。

这李珍到侯府来请安,在祠堂给老侯爷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得知世子薛元初至今无子,李珍感叹老侯爷一生保家卫国,怎能无后人继承遗志?

于是就请示洪映蓉想替世子夫人号脉看下病症。

洪映蓉那时对此不以为意,心里认为李珍的医术即便出众,又怎能超越宫中那些专攻妇科的太医?

更何况,李珍擅长的是治疗外伤,不过因为抱孙心切,洪映蓉还是选择了让他试一试。

李珍在得知姜书秀一直由宫中太医诊治后,礼貌性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但在为姜书秀把脉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离开时,他只留下了一张药方,并叮嘱说只需服用此药方,其他药物一律停用,直到有孕为止。

那时的姜书秀因求子心切,已是病急乱投医。

她对李珍的话深信不疑,并严格按照药方服药。

果然,半年后,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孩子,生下了宝儿。

当时洪映蓉做了祖母,欣喜若狂,特意派人前往边关军营给李珍送去谢礼。

然而,派去的人却带回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李珍从来京城后,就从未返回军营,他的下落无人知晓,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洪映蓉才觉得事有蹊跷。

姜书秀长期吃着宫中太医开的药方,身体状况看似逐年好转,却始终未能有孕。

更奇怪的是,那位医术高明的李珍,原本此生志向就是留在军营医治伤兵,为朝廷尽忠,怎么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