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两头,小鱼的病情已经日趋见好,这一日大夫说只要再悉心调理一段时间就能痊愈。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为了安全起见她依旧不能见传绪。婉仪又一次带着传绪远远地给她看了一会儿,因起了风就把孩子抱了回去。
孝恒下午提早回来,婉仪正好从抱着孩子回来。“回来啦?告诉你个好消息呢。”婉仪把小鱼的病情告诉了他。
“真的?太好了!”孝恒听了心下自是一阵高兴,“我......我......”
“你想去看看她就去吧。”婉仪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很想去看看小鱼,“一会儿就吃饭了,这会儿不会有人过去的。”
孝恒冲婉仪笑了笑道:“我这就去!你等我一起吃饭!”说着就跑去了小鱼那里。
接近黄昏但夕阳未红,他兴冲冲地跑进小鱼的院子,服侍的婆子见了忙拦着他,“大少爷,您怎么来了?这里不能进呢。”
“大夫说少奶奶几乎痊愈了,不用再这么避忌!”孝恒不以为然,“我听了特地过来看看的。你别拦着我,我坐会儿就走!”或许没有以前的顾忌,他更有勇气接近小鱼。
婆子拦不住只好由着他去了,病人的确已经几乎痊愈,也不必那么严格地禁止进入。
孝恒一进屋子就觉得这间之前觉得沉闷的房子变得光亮多了,“小鱼!”他微笑着走进去,看到小鱼坐在床上正在织补衣服,脸色看起来真的好多了,“我听婉仪说了,大夫说你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他挪了个凳子坐在床尾,和小鱼面对面。
“是啊。不过大夫说还需将养一阵。”小鱼知道自己的病情趋好心情也不错。
“谢天谢地!”孝恒双手合十道:“你总算逃脱一劫!”他看到她手里的女红,“才好没多久怎么就开始做针线了呢?太费眼神了。”看衣服的大小应该是传绪的衣服,“给传绪的吗?”
提起传绪,小鱼心有思念。“是啊,我......我也只能为他做这些了。”
见小鱼思子心切,孝恒便宽慰道:“你别着急,等你好了,孩子自然会送回来。”
小鱼摇摇头,失望地说道:“孝川走了,婆婆把传绪当做命根子,怎么可能把他送回来给我?就算如今放在你那里,将来......”
“将来也会送回来给你。”孝恒笑道:“婉仪特地向我爹要来了传绪,就是为了将来还给你做准备。就算爹娘不允许传绪跟着你住,但至少在我们那里你随时都可以接近孩子。”
听到这些小鱼的眼睛里闪出亮光,“是吗?原来如此!真是让你们费心了!”
“这都是婉仪的意思。”孝恒说道:“她真的为你考虑好多。”
小鱼看着孝恒,他脸上的笑容如此熟悉,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曾几何时,她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他,只是后来......是婉仪让他重拾了笑容。原以为他的这段婚姻会和自己一样抱憾终身,但他却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愿意了解他帮助他的女人。小鱼不能否认自己很羡慕婉仪,可这就是缘分吧。她和孝恒有缘无份,一份情就永远终止在两人最美好的年龄。对着自己昔日的情郎,小鱼依旧有着一份割舍不掉的感情,她希望看到他可以拥有和自己不一样的婚姻,他也得到了。小鱼为他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悲哀,万般的委屈和留恋都只能往心里咽,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传绪,现在她已经万事皆空,只希望能好好抚育传绪长大成人。
孝恒见她望着自己,也许也猜到一些。毕竟是曾经相爱过的两个人,彼此的性情再熟悉不过了。“嗯~~我和婉仪......”他不会欺骗或者隐瞒小鱼,他和婉仪之间的关系应当让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真诚。这份真诚哪怕不再有爱情的成分在,也依旧保留着。
“我知道。”小鱼打断了他,笑望着他。“真替你高兴。你们要好好儿的,她是个好人。”
孝恒点着头,“我知道。”他也望着小鱼,郑重地说道:“小鱼,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和传绪一辈子。你们娘俩的将来我都会用心保护!”他也算是履行了自己当初的承诺,他会照顾她一辈子!只是意义已经有所不同。
因时间不多孝恒坐了没多久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脑海中依旧停留着小鱼的容貌。她十来岁就到了钟家,那时候还带着几分童真。后来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柔美善良。再后来......从此忧愁和忍耐总是凝固在她的脸上,退缩和屈辱让她不再是小鱼。孝恒很痛恨孝川,但他也希望孝川能迷途知返好好待小鱼,就像小鱼希望婉仪好好待自己一样。可惜孝川做不到,而且还在不断地伤害她。孝川的走对父母来说是噩耗,但对小鱼来说可能是解脱。只是将来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甚为可怜。刚才她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又有一种责任在孝恒的心里形成,他保护不力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孝川——孝和——”一声尖叫划破夕阳,听得孝恒心惊胆战。侧过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是二娘燕春妮的院子。看来她又在思念她的两个儿子了。自打孝川走了之后,二娘不但身体大不如前,就连神智都经常恍惚不定。时不时地呼唤着两个儿子的名字,时而笑时而哭。父亲一来为了让她安心养神,二来也是为免人多嘴杂,虽然没有禁止她的出入但也分咐让她尽量留在房里不要外出。不过二娘最近除了在自己房里外,最常去的就是孝和过去的院子和孝川病逝的那个院子。两个院子相隔不远,如今都空置了......家里人也很少去那里,甚至有人因为孝川病逝的原因而总是绕道走。唯独这位母亲,常常一坐就是大半日,看来天下的母亲不论性情如何,爱子的心都是一样的。二娘的病不知道能否好,她没有了两个儿子,将来为她养老送终的也只有他这个钟家的长子了。孝恒虽然对二娘平日的所作所为有所看法,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忍心再去怪责这位母亲教子无方了。
才走出没几步,就看到孝谦也停在路口。可能他也是去吃饭的时候听到了二娘的尖叫,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略有所思。孝恒走了过去,“你怎么停在这里?”
“刚才二娘的叫声......”孝谦看了看孝恒,肯定他也听到了。
“唉~~”孝恒摇摇头,说道:“也挺可怜的。”
孝谦也叹了口气,“我看不只是伤心过度吧?”他提出了质疑,“恐怕是......”
孝恒摆摆手道:“不要胡说!改天我好好问问大夫吧。好在还有我们,虽然不是亲生......但也算名义上的母子,能为为她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孝谦望了望孝恒,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大哥。”
“嗯?辛苦?”孝恒愣了愣,困惑地看着他。
孝谦忙笑道:“谁让你是长子嫡孙呢?将来就靠你了呢!”
“你呀~~”孝恒说道:“难道你不想为我分担?我可不会让你闲着。”说着就往回走。
“咦?大哥,你不去吃饭吗?”孝谦问道。
“哦!婉仪等我一起去呢,我先回去。”孝恒快步回去了。
“不是我不想替你分担,而是......”孝谦望着大哥的身影喃喃自语着,他背着手又望着二娘的院子,心道:说是咎由自取实在有些无情了,但孝川的结局她这个母亲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将来......或许他也不知道了,希望她能渐渐好转,大哥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吃过饭,孝谦被父亲叫到了房里,他自己知道为了什么。或许会听父亲唠叨一阵,但对孝谦来说这次父子对话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钟进贤让他坐下,并为显出过多的严厉。“最近家里发生了不少事,你也挺辛苦的吧?”
父亲的话让孝谦有些困惑,怎么不是劈头盖脸的一番责怪?“噢~~还好。”他应道:“还能应付,好在有大哥。”
“嗯。”钟进贤微微点头,“我很放心你大哥,他也是时候正式接掌整个钟家了。”他的手捏着手杖上的那颗琥珀,“等我身体好一些,过了年就同宗族里的族老商量。”
对此孝谦并无异议,不管他走不走,大哥都理所当然是钟家的继承人。“大哥现在应该可以肩挑起家里的生意了。”孝谦表示赞同。
钟进贤皱着眉凝望着他,突然问道:“那你呢?”
“我?”孝谦愣了一下,然后莫名地笑道:“我还是这样呀。我比不上大哥有定性,不添乱由可以帮把手就很好了。”
“你真的觉得自己仅此而已吗?”钟进贤的声音很是沉重。
孝谦倒是被问得不知所措,有些支支吾吾。“我......我性情不定,又贪玩。爹您就别太对我寄予厚望了,再说家里有两个能干的男人,也容易惹来麻烦。”
钟进贤嘴角微微一扬,不知是喜是讽。“你倒是深谙朱门之道啊。能知道这个道理,说明你并不是只知丝竹胭脂。”见孝谦愣愣地看着自己,钟进贤继续说道:“你的本事远在你大哥之上,唉~~只怪我当年太清楚多贤多事的隐忧,所以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你大哥身上。同时也对你太过宠溺,才造就了现在的你。”钟进贤的身体往前挪了挪,让坐姿更舒服一些。“可现在我多想你能帮你大哥一把,兄弟俩一同扛起这个已经人丁单薄的家。”
“爹,您多虑了。”孝谦忙宽慰道:“咱家怎么会人丁单薄呢?不是还有传绪和传继吗?这俩小子一看就很机灵,将来爹您亲自调教,一定是少年才俊呢。”
孝谦说得骄傲但钟进贤的眉头丝毫没有舒展,“传继先不说。就说传绪吧,他虽然是长孙但我并不寄托过多的期望在他身上。我更希望能看到孝恒和你的子嗣。”
听到这里孝谦自然地警觉起来,他点着头的道:“大哥和大嫂的孩子倒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既是钟家的孙子又是季家的外孙呢!”他努力地把父亲的希望往大哥那里引。
钟进贤点了点头,“不错。但是你的呢?难道你真的打算一生不娶吗?”老爷子虽然老但不糊涂,孝谦的目的被他看穿,话题丝毫不以转移。“就算你打算终生不娶,那也需要理由!你的理由是什么?”
孝谦沉默了,理由?自然是有理由的。只是怎么说?没法说!“爹~~”孝谦想了很久才说道:“不瞒您说,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哦?”钟进贤竟然表露出了喜悦,在他看来似乎并不是毫无希望。“是什么人?哪家的姑娘?是不是出身不好又或者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所以才不能成为钟家的媳妇?”钟进贤前倾身子靠近孝谦,“经过这么多事,我也看开了。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只要你喜欢,只要还过得去,我就依了你。”
这话不免让孝谦有所动容,甚至他有过一个闪念掠过,不如同父亲说出事实?父亲若是同意将意沛下嫁给自己,那也不用背井离乡远走高飞了!但仅仅是一个闪念,孝谦还是恢复了理智。他知道寡妇现在在父亲眼里已经不是什么障碍,若是哪一家的小寡妇说不定父亲也会想办法换个身份帮他娶进门,可是......可是这个寡妇竟然是自己家的!估计父亲的底线一退再退,也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嘿嘿~~还以为这么说爹您暂时放过我呢。没想到您还当真了。”他突然嬉笑起来,似乎是随便扯了个谎一样。“我只是暂时不想成婚,等到想成家的时候自然会娶妻了。”
他虽然佯装扯谎但钟进贤也信了半分,“孝谦,不孝有三,你一直不娶可知坊间对你的议论?我钟家的子孙怎能让别人这么猜测?”
孝谦不想父亲再这么逼自己,虽说自己一百个不要他也奈何不了自己,但这么折磨父亲他也不忍心。他起身朝着父亲一跪,向父亲磕了三个头。“你这是......”钟进贤被他的举动怔到了,“你干什么?”
“爹!儿子不孝!我对不起您和娘!”孝谦似乎是在就自己不娶的事情谢罪,但事实上还有一份隐含的意思在其中,或许早了一些但恐怕以后就算想这么做都做不到了。“我自幼顽劣,一直惹您和娘生气。儿子有愧于二老!无论将来如何,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爹娘要怨要恨就对我一人,不怪任何人!有些事情儿子无法依从爹娘,儿子自是千古的罪人!望爹娘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再容忍儿子一次!就这一次!”说着又拜了下去!
钟进贤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何意......只觉事有蹊跷......
时间在慢慢地接近,离计划的日子也不远了。眼看着父亲慢慢精神起来,小鱼渐渐康复、传继也活蹦乱跳了。应该是时候了......孝谦抬头看着父亲,第一次真心地向父亲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