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孝谦长长地叹口气望了一眼婉仪,“嫂子,您就替我担着点儿吧。”
婉仪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于是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怎么了?打蔫儿似的。”
孝谦挠挠头,四下看了看道:“走!去你那儿说。”他也怕在这花园里有闲杂人等。于是婉仪带着他去了孝恒的书房,这里来的人不多可以说很安全。“哎哟~~愁死我了!”孝谦一下子就瘫坐在太师椅上。
“你怎么啦?”婉仪给他倒上一杯茶,然后坐到他身边,“很少看到你这样子。我因为你被婆婆唠叨了大半日,我还没抱怨呢,你倒是一肚子苦水。”
孝谦趴在桌上手指蘸着茶水,在大理石的八仙桌上胡乱写着什么。“刚才我凶了她......”不知不觉写了个“意”字,忙伸手擦掉。
“她?哪个她呀?”婉仪故作不知。
“嫂子别打趣我了。”孝谦没有心思同婉仪玩笑,苦闷着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婉仪笑了笑说道:“好,不开玩笑。为了什么事啊?”
“我......”孝谦撇撇嘴,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说自己吃传继的醋?还不笑掉婉仪的大牙?“我看到她整日陪伴着传继,就劝她回去休息。她就是不听!孩子病了,我知道她着急,但她也不能不顾自己对不对?”他看着婉仪寻求大嫂的认同。
“原来为了这事儿。”婉仪倒是不以为然,“当娘的心嘛,可以理解。孩子是心头肉。”
“那又不是她亲生的......”孝谦嘟囔道。
婉仪本来带着笑容的脸突然沉了下来,她严肃地看着孝谦,“这话你可有同她说?”
“嗯?”孝谦抬头看到婉仪这略带嗔怒的神色有些错然,他摇摇头道:“这倒没有。”
“还好你没有说,连这个念头都不能有!”婉仪似乎松了口气但责怪的神情依旧没有变。“我知道你心疼她,可她也心疼着自己的孩子。就算你说传继不是她亲生,但女人都是水做的,心都是软的。这些日子的母子关系已经让她把传继当做自己的儿子。”
“我也正担心这一点!”谈及此事,孝谦又为传继的问题烦闷起来,“她同这孩子的感情越深,我越怕她割舍不下。”
“怎么?你没有......”婉仪慌忙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无人。她压低声音问道:“难道你没有打算带传继走?”
孝谦实在是无奈,但也总算有个人能听他吐苦水了。“大嫂,那是二哥的儿子,我怎么带他走啊?我以什么身份带他走啊?三叔?还是父亲?那族谱可还供在祠堂呢!我二哥还在天上看着呢!将来孩子长大了,叫我啥?爹?还是三叔?”孝谦烦闷的直拍脑袋,“我为了这事儿真是愁坏了!本来我打算带她走就已经违背了祖宗家法,让钟家颜面尽失了。现在还带走二哥的儿子,我还想我爹娘多活几年呢!”孝谦终于把烦心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心头竟然感觉到一丝暂时的舒坦。
看孝谦略显激动的模样,婉仪也感觉到这个问题令他十分头痛。细细想一想,的确没错。但也正从他这些话中她隐约感觉到他还是想回来的,他还是放心不下父母的。若他根本不顾这个家没有打算回来,那又何必去担心传继的身份?一走了之,任传继叫他爹还是三叔,谁会知道?婉仪对此有着一丝感动,都说孝谦率性而为,他要带意沛走也像他干出的事儿。但别看他特立独行,他心里还是有宗族有父母的。
“嫂子,我看着她同孩子越来越亲,我心里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孝谦继续发泄着,“我也知道孩子是娘的心头肉,这肉是随便能割的吗?我也怕她伤心啊!也怕她走的不安生。”
“孝谦。”婉仪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回来?”
“嗯?”孝谦怔住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打算?“我......”孝谦的眼神慢慢移向别处,最后停留在那杯喝了一半的茶上,“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况且她的家人也在这里。”他的手指在茶杯的杯口上画着圈,略有感触地说道,“我不是个孝子,打小就总是惹爹娘生气,不会像大哥那样听话,将来发生的事情我想会让我成为钟家的千古罪人。”他抬头看着婉仪,揪心地说道:“别看我在外谋划好了一切,就等着带自己的女人走。可我也担心我走了之后爹娘会如何?不瞒嫂子,要不是爹的身体不佳,或许这个时候我已经带着她远走高飞了。我走了之后,我不会知道家里的状况,只希望爹娘不要太生气,不过......”他苦笑一声道:“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小叔子带着寡嫂跑了,呵呵~~钟家一准儿成为全镇的焦点!我真担心爹会......那我可就真的是忤逆子了!”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他对自己的父母还是有着挂念。他和孝恒不同,他选择了爱情,但并不想完全放弃亲情。“我明白你的难处。”婉仪感同身受地说道:“可哪儿有两全的办法呢?你必须选择一个。”
“不论给我多少次选择,我一定会选她!可......”孝谦实在愁苦,“可我也毕竟是人子,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妻儿回乡来,我也希望我的孩子能写入钟家的族谱。”孝谦的眼睛突然红红的,或许太多的承担他一个人扛下了,他考虑的早已很深远。他看着婉仪,苦笑道:“别人都说我是浪荡子、纨绔子弟。但我自己很清楚,我也是钟家的子孙!我知道我想要的太多,我知道我太贪心!但如果可以,为什么不争取呢?就算失败,那也至少我争取过。”
“我明白!”婉仪很认同他的想法,这是个成熟男人的想法。或许就连孝恒也不会把问题想的那么深远。“你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她能有你,真的是福分。”她了解了孝谦的心思,作为大嫂也好,作为朋友也好,她都应该为他分忧。“我会帮你!”
孝谦看着婉仪,不明白她所谓的帮是什么意思。“帮?嫂子打算怎么帮我?”
“既然传继让你这么难抉择,不如把他交给我吧。”婉仪说道:“我和你大哥会好好待他。”
“把传继留下?”孝谦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觉得意沛肯吗?我就是怕她舍不得。”
“既然你为她割舍了父母之恩,她若是想同你在一起,也必须要做一个选择。”婉仪心疼孝谦总是为意沛成全,若是这件事有两全的办法,她也不愿意让意沛割舍掉一份母子感情。
孝谦皱了皱眉,联想到意沛可能出现的诸多不舍,着实有些心痛。“我怕她心痛啊~~”
婉仪拍拍他的肩膀道:“她也不是孩子了,你总是保护着她、替她拿主意。也应该让她自己做一次决定了,是不是?”看孝谦自己还没从担忧中走出来,她继续说道:“至于你爹娘,我也会做好准备。公公的身体我知道,我会尽量照看好他们的。只是希望......”她望着孝谦,就像望着自己的弟弟一样,“只希望你们能早日回来,我和你大哥也想早些见到你们。”她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婉仪和别的女人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总是能给人足够的信任和安全感,甚至一直喜欢把事情扛上身的孝谦,在她面前也成了受恩惠者。
果然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孝谦一下子觉得有人替自己分担了困扰。“嫂子......”他颇为感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半天才说道:“虽然我讨厌盲婚哑嫁,但真的感谢我爹把你给订亲订了来。真不敢想象没有你,钟家会变成什么样儿。”
“少拍马屁!”婉仪手指一戳,戳在他的脑门儿上,“不过告诫你,千万别透露给她了。你也知道她的心软,对孩子感情越来越深,万一露出马脚就坏了大事了。”
同婉仪在书楼上一番谈话让孝谦豁然很多,并且很多事情都有了方向和目标。很快就到了晚饭时分,意沛依旧没有出现。金如珍问了保姆,说她依旧在孩子房里吃。吃过饭,孝谦也没有去传继那里,而是兀自回去了。到了入夜时分,估摸着家里人都纷纷睡了,他才去了意沛的小楼。如他所料,屋里没人。这使他有些不悦,他没有点灯而是坐在她靠窗的梳妆台下,借着月光看这间屋子。
屋子里漆黑一片,唯独她床头的某件东西在月光下发出一点点闪光。那是孝和的照片,相框上的玻璃折射着月光。看到二哥的英容温和地看着自己,孝谦便坐到床边去,拿起了二哥的相片。相框很干净,她一定每天都会擦拭。但是......他无意间发现,在几次幽会后她都会在他来的时候把相片收起来。其中的顾虑他也能理解。
“二哥......”孝谦伸手摸了摸孝和的脸,“你能明白我的,是吗?相信我,我会对她好的。你一定要保佑我!”月亮的寒光在玻璃上闪了一下,孝谦心头突然一个激灵,难道是二哥生气了?“二哥,你别怪她。我知道就算我喜欢她,也不该跟她......”他撇撇嘴有些内疚也有些无奈,“情不自禁嘛!我也算是个正常的男人!有的事情是错了,但我不是不负责任!你别生气啊!”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回来了。她回来后点上了灯,同时侧过头朝房内看去。或许她早就知道他会在,所以对他出现在房内也不觉惊讶。白天的事情令她有些无措,她知道他生气了,也知道他是为了爱惜自己而生气,可她却不知道如何去缓解他的不悦。
灯没有很亮,暗暗的,正好能隐约分辨屋里的摆设。她走到他身边,他坐着、她站着。“我知道你会过来,所以没有去吃饭,想多陪传继一会儿就过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大夫说传继的病刚有起色,所以我......”
孝谦忽地站起来抱住她,“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重话。”意沛虽然没有直接道歉,但她的话足以让孝谦把所有不悦抛诸脑后,看到她委屈的神情更是心疼地不忍苛责。“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
“孝谦,我......”
“嘘~~不要说话!”孝谦紧紧抱着她,“就这样,让我抱着你......”
“孝谦,灯亮着,窗上会有影子。”意沛担心他们的影子会出现在窗上,但这么暗的光线实在难以映出他们的身影。
孝谦把灯吹熄了,回来依旧抱着她,不舍得放开。可能是因为今天对意沛发了火,所以心中有百般的歉意,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用拥抱来表示自己的歉意,希望她能接受。
两人缠绵地搂在一起,靠在床里面,就算不说话都觉得好温暖。过了一会儿,孝谦才问道:“传继的病怎样了?”
意沛捏着他宽大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手掌里随意地划着什么。“大夫说在慢慢地好起来,照这么发展下去,再过十来天就能痊愈了。”听意沛的声音已经较之前轻松了很多,“那就好。你看你,瘦了这么多。等传继好了之后,你可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瘦了吗?”意沛看着他,虽然看不清楚但却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我不觉得啊。”
“怎么没瘦?”孝谦忙说道:“我一抱就知道!腰细了,胸都小了呢!”
“你胡说什么呀!”意沛脸上一阵红,伸手要打他的不正经。可没想到就被这个不正经的给扑倒在床上......
终究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后来他们的话题似乎仅仅围绕在意沛到底有没有消瘦......
传继的病慢慢好起来,钟进贤的身体也略有好转,有的事情毕竟都已成事实,纵使一番捶胸顿足,最后也只能尽量想开。老爷子听妻子说了给孝谦说媒的事儿,一边听一边摇头。
“唉~~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这件事让人不省心。”金如珍虽然心里埋怨孝谦,但也不能在丈夫面前过多指责。
钟进贤紧皱着眉头说道:“现在别说他肯不肯了,就算他肯,我看方圆百里的女人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钟家是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钟家少爷的事情也是镇民和村民茶余饭后乐于谈论的消遣。关于孝谦长久不娶的问题,乡间也是诸多猜测。有说他生性风流,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愿意嫁的;也有说他不愿被束缚而不肯娶的;更有说他少年时纵欲过度如今不能人道的......总之什么都有,弄得那些媒婆想帮钟家说媒,女家也会问长问短的。
金如珍把药端给钟进贤,问道:“老爷,咱孝谦也不能总是这么单着呀。否则乡里乡亲的就更多猜忌了。”她想起儿子的不配合也是一肚子气,“这孩子也是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什么都好说,唯独这个一滴水都泼不进的!”
“等我好些了再办这件事儿。”钟进贤喝了半碗药说道:“这事儿由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