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传绪由孝恒夫妇抚养,意沛也常带着传继去婉仪那里串门子。两个孩子一处玩耍,倒也热闹。从婉仪那里获悉孝谦需要外出多日。
意沛的心神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心里一样。婉仪见了便问道:“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儿的,怎么听道孝谦去了省城后就心事重重的呢?”
“没,没什么!”意沛慌忙转为笑容,“刚好走了神。”她看向榻上嬉闹的两个孩子。
婉仪心里有数,一定是孝谦没有告诉她要出门的事儿,使得意沛心有不悦。因为一段不能告人的感情,使得她总是患得患失,这一点孝谦曾经向婉仪吐露过。意沛希望孝谦能事事对她坦白,好叫她不那么忧心忡忡。这一点婉仪也曾经规劝过孝谦,劝他不要总是一个人独自行事,他已经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可孝谦也有他的顾虑,他要做的事情可能都是违背常理的,或者说都是需要担心的,他知晓意沛的个性,不想让她过于担忧。两人都是在为对方着想,却偏偏使这段感情总是处于不安中。
“孝谦这家伙也是的,大半夜跑来说要出门几日,让他哥帮他瞒着。”婉仪适度地把一些信息传递给意沛,希望她能安心。“他瞒着家里在省城做小生意,这些事儿他偷偷告诉过我,生怕公公知道了会责怪。”婉仪说得很自然一点都不造作。
“他在省城有自己的生意?”意沛好奇地探问道。
婉仪点点头然后煞有其事地叮嘱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哦!他不想让族里的人知道。唉~~你也知道公公这个人比较保守,若是知道孝谦自己在外面鼓捣生意,定会气他不把心思放在自家的生意上。”
“嗯!嗯!”意沛点着头,心下宽慰了不少。他在外自己谋生想必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其实只要这么一点信息就足以让她放下心来。
眼看意沛的神情渐渐安定下来,婉仪便知道她已经宽心了。她抱起传继,笑道:“我看传继比传绪长的结实呢。瞧这小胳膊,多壮实啊。”她又看看一旁玩着绒球的传绪,道:“传绪养得太精致了,二娘把他当做宝贝一样照顾着,反倒是显得孱弱了。”
意沛也抱起了传绪,“唉~~二娘就剩下这么一点血脉了,能不当做宝吗?把传绪放在你们这里养育,恐怕将来又会多生麻烦。”
“这点我早就意料到了,不过也是为了传绪好。”婉仪摸了摸传绪的小脑袋,孩子冲她“嘿嘿”地笑。“他是二娘的唯一血脉,更是小鱼的唯一盼头。”
“呀~~小鱼好久没有见到孩子,一定想的很吧?”意沛关心地问道。
婉仪“嘘”了一声,低声道:“昨天午后我还偷偷带着传绪去看了看小鱼,就站在窗外。现在只要一有空,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就会带传绪过去。抱不能抱,看总能看吧。”
意沛不禁敬佩婉仪的这份苦心,“大嫂,钟家有你,真的太好了。大哥也是......也是天眷顾的福分。”意沛感叹孝恒失去小鱼之后还能得到婉仪这个妻子。
婉仪听了仅仅是莞尔一笑。曾经她也想离开这里,也真的离开了。但却又因为某一个人回来了,投身在这个让她从小就厌恶的大家族中,不论是自己家还是婆家,这种令人窒息和束缚的生活是她极其不喜欢的。可也因为自小的适应,也令她深谙此中之道,现在真的成了孝恒的妻子,那就应该帮助自己的丈夫打理好这个家。钟家有了自己这个媳妇不知道是福是祸,可能婉仪的一些做法会使钟家有所镇痛,比如拆除牌坊、鼓励孝谦带着意沛离开、主动将传绪接过来抚养等,但她的确是在为家里的每一个人着想。那么多琐事,不是她来操心就是孝恒来操心,她不想看到孝恒权衡之下的为难。
“今天太阳好,一会儿抱着孩子们出去晒晒太阳吧。”婉仪看了看天色道:“我让保姆去准备一下。你帮我看着孩子。”说着就走了出去。
传绪和传继争抢那个绒球,壮实的传继抢到了,传绪委屈地哭了起来。意沛忙把传绪抱起来哄着,“传绪乖,不哭不哭。二伯母再给你拿个玩具。”说着就从一旁拿一个布老虎给他,可小传绪似乎对那个绒球情有独钟,把布老虎扔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传继手里的绒球。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燕春妮的斥责之声,“为什么是你抱着传绪?”还来不及等意沛转过头去,手里的孩子就被燕春妮抱走了。“你这个扫把星!不要碰我的命根子!”
意沛看到燕春妮一脸怒容,双眼冒火。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婆......婆婆。”
“婉仪呢?她不是说要照顾好我的孙子吗?怎么能让你这个扫把星碰我的宝贝孙子?这叫好好照顾吗?”燕春妮哄着传绪,传绪依旧哭闹地盯着传继手里的绒球,还伸出小手。燕春妮见了马上心领神会,几步走到传继面前就把孩子手里的绒球抢了过来,塞在传绪手中。这回轮到传继哇哇大哭了,哭声此起彼伏。意沛看到传继哭就要去抱,可被燕春妮喝止。“不许抱!他算什么东西?敢跟钟家的长孙抢东西?不许抱!让他从小就知道什么叫做尊卑!”
“哟~~二娘来啦?”婉仪吩咐了保姆后听到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于是马上赶来。远远地看到燕春妮在就知道不好了。“二娘今儿有空?”
“哼!还好我有空!”燕春妮责备地看着婉仪,“我把孙子交给你,你倒好,让这个扫把星碰我的孙子。你是何居心?”
婉仪听到“扫把星”这三个字心里也生气,但按耐着笑道:“二娘,瞧您这话说的。传绪是钟家的宝贝,我怎么敢呢?意沛是孩子的二伯母,怎么就是扫把星了呢?二伯母抱抱侄儿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几个明知故问的问题问得燕春妮答不上来,这里的缘由钟家上下都知道,但没人敢真的说出口。“总之我听老爷的安排把传绪交给你们夫妇,你们就要好好儿地待传绪。不能让一些不祥的人靠近!以后我会常来,若是让我再看到......”
“二娘是传绪的亲祖母,当然欢迎您常来啦。”婉仪不等燕春妮说完就抢白道:“同样意沛也是传绪的亲伯母,也会常来。”
“你......”燕春妮气的双眼通红,“我已经跟你说了,不要让不祥人靠近我的孙子!”
“不祥人?哪里来的不祥人?”婉仪又一次问燕春妮。
“她......她克死我儿子!难道不是不祥人吗?”燕春妮把钟进贤最忌讳的话说出来了,同样也是憋在她心里的话。
婉仪笑了笑,拉着意沛的手说道:“我可没把她当做不祥人。她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实在是不公。要说她克死了孝和,那么孝川呢?总不碍意沛的事儿了吧?可是二娘......孝和同孝川,可都是您的儿子呢。”这话分明是说燕春妮自己克子!若说过去,恐怕婉仪也不敢这么顶撞燕春妮,有些话会忍着咽下。而现在,她敢!因为自小长于大家族的小姐太了解一个女人膝下无儿的地位了,况且她的孙儿也被送到了自己这里,钟进贤对燕春妮的看法和态度再明显不过了。婉仪也是心存善心的人,甚至对燕春妮连失两子表示同情,但她依旧如此蛮横无理,这就让婉仪有些忍不住了。
这话让堵得燕春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的怒火汹涌澎湃。她的意思是说自己克子,所以老爷才把传绪送到这里来,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燕春妮不由地联想起来!这个时候婉仪把她怀里的传绪抱走了,还在略微抽泣的传绪一到婉仪怀里就笑了起来,还把手里的绒球给婉仪看,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大胆~~”燕春妮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怒火,指着婉仪吼道:“你好大的胆子!亏你还是什么大家闺秀!这事儿我一定要告诉老爷!让老爷来收拾你!”说着就气冲冲地扬长而去。一路走一路大声嚷道:“混账!简直目无尊长!”
意沛见了不由地替婉仪担心,“怎么办?你把婆婆惹怒了!要是让公公知道了......”
“怕什么?”婉仪安慰道:“没事儿的!谁让她这么说你?这么多年老是这么诬蔑你!这口气我早就忍不下去了。”若说婉仪心里不怕也不尽然,但至少她能预料到这事儿,不会闹得太大。
果然,不出婉仪所料。晚饭后,婆婆把她单独叫到了书房。而公公钟进贤也在。
金如珍到底还是要顾及到婉仪的身份,况且这也是自己的儿媳妇。口气虽有责备但不算太严厉,“听说今儿个你和你二娘有些争执,你说了些顶撞的话?”
“是啊。”婉仪毫不掩饰,坦然承认。她朝钟进贤看去,他面无表情很是木然。
“你二娘才没了孝川,心情固然不好。况且也是爱孙心切,你应该体谅一些、让着一些嘛。”金如珍口气平缓但也不失诘责。
“婆婆,我的确体谅二娘最近的遭遇,但她的话也太难听了些。”婉仪不断地观测着钟进贤的表情,“她总是说意沛是不祥之人,这些话难道对钟家有利吗?传继虽然是过继来的孩子,但也是已故二弟名义上的儿子,公公婆婆当初做这个决定,也是想把传继当做自己的孙儿一样的吧?”她又一次看钟进贤的神情,依旧木然。婉仪继续说道:“二娘总是这么说,对传继的成长也不好。况且如今钟家就两个孩子,一处玩闹也是平常,都是男孩子打打闹闹总是有的。二娘动不动就这么袒护,对传绪也不好嘛。”只见钟进贤拿起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眉间略微舒展。婉仪心里有了底,又说道:“孝和走了,孝川也走了。留下的两个孩子,不管是亲生的也好,过继的也好,都希望他们能成才。公公婆婆信任我,把传绪交给我。那么您二位也应当信任意沛,给她一些支持。”
“那你也不应该说你二娘克死自己的儿子呀。”钟进贤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婉仪,眼神里确有责备,但口气还算平和。“她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这些话太无礼了。”
“是......公公......我今天的确把话说重了。”婉仪承认了错误,而且态度很是诚恳,“情急之下我也没有多加考量,失言之处请公公、婆婆原谅。以后我一定会注意言行,不会再犯了。一会儿我去二娘那里向她请罪。”
“这倒不必。”钟进贤出人意料地否决了婉仪打算的致歉,这不难看出他对婉仪的话还是有所认可的。他站起来对金如珍说道:“春妮今天的确气的不行,我去看看她。”
“嗯。”金如珍点头道:“我让人来给老爷掌灯。”说着出门去。
钟进贤走过婉仪身边停了下来,沉沉地说道:“今天的事儿你有错,但你说的不无道理。你年纪轻有些事情可能忍不住,这也不能怪你,慢慢来吧。她纵有诸多不是,毕竟已经痛失两子,能让的地方就让着点吧。”钟进贤朝婉仪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和你婆婆都老了,将来这个家终是孝恒做主,希望你能好好协助他打理好整个钟家。”
钟进贤的话透露了太多的细节,这让婉仪有些意外。老人家在这么多事情之后更显疲态,他把生意交给孝恒,现在又说这些话,实在叫人无法不多想。“是......我记住了,公公。”
“嗯。”钟进贤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书房。金如珍回来后便让婉仪回去了。
回到房里就看到意沛也在,看到她回来忙站了起来。“怎么样?有没有责备你?”意沛看到婉仪晚饭后被单独叫走心里很是担心,踌躇之下还是跑来探问。
孝恒也关切地问道:“被爹娘说了?”他从意沛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由不免也为她担心。
“没事了。”婉仪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走过去握着意沛的手说道:“放心吧。没事了。以后不要有顾虑,想来就来。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孝恒见她如此轻松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她是为了不让他担心佯装的还是真的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吗?你的话可不轻呢。”
“没事啦!”婉仪笑道:“责备总是有的,毕竟是顶撞了长辈。”
“以后不要为我去跟婆婆争执了。”意沛抱歉地说道:“这些话我已经习惯了。”
“你千万不要说什么习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传继呢!”婉仪郑重地告诉意沛,“不管他是不是你亲生,但好歹也叫你一声娘。你要为他着想,不要让他将来在家里抬不起头,会影响到他的一生。”婉仪看了太多的宅门恩怨,深知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孩子成长的影响。若不是她早逝的母亲努力为她赢得的地位,恐怕就算是家里的独生女,都会被那些姨娘们欺负、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