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川的确是个不长进的儿子,事实上钟进贤也没有对这个孩子寄予太大的希望。他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三个哥哥。钟进贤是个传统的男人,嫡庶之分的观念也是根深蒂固。在他的眼里,最可靠的是孝恒、最关心的是孝和、最疼爱的是孝谦,孝川并没有得到作为幼子的特殊宠爱。他从小念书不如孝恒、聪明不如孝谦、听话不如孝和,钟进贤只求这个儿子安安分分就好,可他非惹出那么多事情来。
“唉~~”钟进贤看看天色,很晚了。不管怎么样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走了,不会再给钟家惹麻烦了。只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要说不痛怎么可能?也是时候回去睡了,钟进贤拄着拐杖站起来,只觉得身体沉重不堪。“老了......真的老了......”钟进贤打开书房门,一阵凉风吹来让他有些瑟瑟发抖。想一想,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了呢?经过这几年,钟进贤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一步步往回走,一时半会儿不想回房去,于是就在自己的宅院里散起步来。钟家的大宅院是祖上留下来的,经过三代的修葺和扩建有了今天的规模。在桃源镇,钟家的宅院可以说是最阔气的也是最深的,这是祖上的基业,也是自己的努力。钟家的大宅就像一个标志一样,让他骄傲。
一路走过去,先经过孝恒的宅院。这个长子是让他最放心的,他不但勤快听话还继承了他的很多意志。他凡事都以家族为先,光这一点就足以让钟进贤把整个家都交给他。将来他就是钟家的主心骨,而且他心底善良,也会善待家里的其他人,乃至他那个已经膝下无子的二娘和他亡弟的两位遗孀。
再往前走,是孝谦的宅子。这个儿子也让他头痛非常,但事实上这个孩子是钟进贤最疼爱的一个。孝谦从小就表现出他的聪明才智,况且他也是嫡子,钟进贤原本是想培养他成为继承人的。但在孝谦刚进学的时候,他顽劣的个性就开始张扬出来,后来钟进贤也慢慢放弃了那个念头。但孝谦的确机灵,这点不得不承认,所以钟进贤打算让他成为孝恒的副手,兄弟俩一个稳重一个机警,对钟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组合了。
钟进贤知道自己是管不住孝谦的,就像他处心积虑地违抗家里安排的婚姻一样。这小子的聪慧和胆量是钟进贤无法估量的,而最让钟进贤担心的就是孝谦的婚姻。他不羁的个性也是钟家族人的众矢之的,这个时候钟进贤已经不求门第,只要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就行。只要孝谦安定下来,他的心也就放下了。看来将来还有两件大事要做......
孝川的丧事都很低调,燕春妮虽然心里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的儿子死得那么不光彩。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素缟换下,一切重新开始。
这段时间燕春妮似乎很关心小鱼的病情,时不时地去询问大夫小鱼的康复状况。金如珍因为内心有所愧疚也对燕春妮倍加关怀,她觉得燕春妮因为痛失爱子而懂得了亲情的可贵,再说小鱼是传绪的生母,在燕春妮的眼里传绪就是她全部的希望了,所以才会对小鱼改变了态度。这也是好事,希望传绪能成为维系她们婆媳之间的纽带。
小鱼一直因为病而看不到孩子,心里牵挂导致心情不佳。传绪被抱到金如珍那里暂时抚养,孝恒和婉仪倒是能经常看到他。
“又长大了一些呢。”婉仪抱着传绪掂掂,“重了不少。”
孝恒走过来摸了摸传绪还稀稀少少的头发,道:“真像他母亲啊。”他仿佛看到了小鱼少年时的模样,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
婉仪叹口气道:“这么久了,小鱼一定很想念。”
“那也没办法,她的病不容许她接触孩子。”孝恒虽然心有不忍但也觉得安全起见还是不见的好。“现在的传绪是二娘的命根子,一定要照看好才行。”
“既然是二娘的孙子,为什么不还给二娘?”婉仪问道:“之前因为二娘伤心过度,小鱼又卧病在床,所以才抱来让婆婆暂时照顾。现在是不是也是时候送回去了?”
这个时候金如珍慢慢地走进来,正好听到婉仪的话。“以后传绪就在我这里了。这些话你也不要当着你二娘的面说。”
“婆婆~~”婉仪转身微微欠身行礼,“可您的身子骨也不适合带孩子呀,万一把您给累着怎么办?”
“是啊,娘。”孝恒也有些担心,“您年纪也大了,孩子放在您这里也影响您的休息。”
金如珍摆摆手道:“不要多说了,这是你爹的意思。”
“爹?”孝恒和婉仪都很意外。
“传绪是你二娘唯一的血脉了,又是隔了一代。”金如珍娓娓道来,“孝和去世后你二娘把孝川当做宝贝,百般维护和宠爱,弄得孝川最后任性妄为乃至染病而亡。你父亲不放心把钟家的长孙再交给她,所以才会放在我这里,让我抚养他。”
父亲的顾虑不无道理,但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婉仪看看怀里的传绪,小家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看着她。这些日子她经常来看抱他,小家伙也对这个伯母有了亲近感。
“婆婆,不如......”婉仪看了看孝恒,也不想同他商量便道:“不如把传绪交给我吧。”
“你?”金如珍一听有些惊讶。
孝恒也愣了一下看着婉仪,“婉仪,你说什么?”
“我说,公公的顾虑不无道理,但婆婆毕竟年纪大了,照顾孩子又要教他,我怕婆婆太累。”婉仪笑道:“我们俩年轻力壮,倒不如把传绪接过去,替婆婆分担一些。”
不等婉仪说完,就听到钟进贤的声音。“你的提议很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了进来,带着笑容看着婉仪。“到底是大家闺秀,想的就是周到。”
“老爷。”金如珍走过来扶着他坐下,“怎么突然来了?”
“哦,我有事情来跟商量,正好他们俩也在。”钟进贤坐下来喝口茶道:“本来是一个决定,现在变成两个了。”
“什么决定啊?”金如珍也示意孝恒和婉仪一同坐下。
钟进贤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打算把铺子和庄园正式交给孝恒打理。这样我也能有些时间休息和处理宗族里的事情。”
这无疑是个喜讯,虽然金如珍知道这件事早晚会决定但真正听到后还是心里一踏实。“老爷,孝恒还年轻呢。还需要老爷的提携才行。”她故作推辞。
“他够火候了。”钟进贤看看孝恒,道:“更何况还有孝谦帮他,没问题的。”
“爹~~我~~”这件事对孝恒来说有点突然,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金如珍赶紧对儿子说道:“你爹那么信任你,还不谢谢你爹!将来你可要努力了,不要辜负你爹对你的冀望。”
“是。”孝恒应道:“我会努力的。”
金如珍问道:“老爷,那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就是刚才婉仪说的,把传绪交给他们夫妇抚养吧。”钟进贤说道:“婉仪说的对,你年纪也大了,让你再管教一个稚子也着实为难你了。倒不如让他们帮你吧。婉仪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传绪交给她,我放心。”
钟家的长孙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但却是自己的儿子儿媳亲手抚养长大,这对金如珍来说也是着眼未来的好消息,没有理由不答应。“嗯!没错!那就照老爷的意思办了。”她转向婉仪道:“以后可要辛苦你了。”她拉着婉仪的手笑道:“这也好,可以学学怎么带孩子。将来你和孝恒有了自己的骨肉,带起来就顺手了。”
很快,传绪就被带到婉仪那里。对于这件事燕春妮有些不满,特地找钟进贤哭闹过。但无奈老爷心意已决,不容反驳。燕春妮心下懊恼,自己没有了两个儿子,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了地位,就连她唯一的孙子都被抢了去。老爷真是无情,连传绪都不给她。这样的日子,还看得到将来吗?自己的孙子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燕春妮怎么想都不甘心!
传绪已经熟悉了婉仪,在她的怀中很快就睡着了。孝恒凑过来看看他道:“小模样儿真是可爱啊。你抱着他也累了,放到摇篮里去吧。”
婉仪轻轻地把传绪放在摇篮里,慈爱地看着他并轻轻地摇着摇篮。“把传绪接过来,以后小鱼想看儿子也方便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孝恒这才明白过来,心下不由地一阵感动。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怎么能考虑得那么周详呢?
“唉~~看着小鱼思子心切的样子,真的于心不忍啊。”婉仪心痛地摇摇头,“母子连心呢。我看公公也会因为小鱼的病而不让她接近传绪,就算她的病能痊愈也不打算把孩子还给她。”婉仪的确看出了钟进贤的心思。
孝恒听了不由地赞同,“你说的没错。这个病是爹最忌讳的。他也不想让孙子知道他的父母曾经染过这样的病。”
“是啊。所以我们把孩子接过来,也是件好事。”婉仪冲孝恒一笑,“到时候你也能多见见她。”她的笑有些戏弄的意思,仿佛是故意提起孝恒的过去。
孝恒心虚地低下头,“嗯......毕竟相处了这么久,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情......”一时半会儿,哪儿那么容易把一个人从心里拿去?
婉仪对此很宽容,毕竟自己也刚从这迷途中寻找到方向,不能苛求孝恒一下子改变。“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也很关心小鱼,没别的意思。”
孝恒侧过头看她,“真的?你不要生气......我不想骗你。”
“不生气!”婉仪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温柔地拂过他的脸庞,“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突然有人敲门,“大哥,在吗?”这是孝谦的声音。
“是孝谦!”孝恒起身去开门,“那么晚了有事吗?”
孝谦走进来,“嫂子,打扰了。”他一向对婉仪很尊敬,也不避讳。
“这么晚来找你大哥,一定有事。”婉仪回头看看传绪,孩子没有被吵醒。
“大哥,我明天想去趟省城,而且需要多留几天。”孝谦说道:“这事儿本来应该跟爹说的,但最近的发生的事情......我不太想去打扰他。所以我想你帮我撒个谎,就说我帮你出去跑个腿,免得爹和娘担心。”
孝恒点着头,“行啊。小事情,我就说你帮绸缎庄进货去了。”孝恒并没有太多的猜疑,他很相信孝谦的本性。
“谢谢大哥了。”孝谦谢道:“我四五天就回来。”
“行了,去吧。”孝恒笑道:“家里有我。只是在外面一定要小心。”
婉仪给孝谦倒了杯茶,道:“你这是要去哪儿?神神秘秘的。”
“我......”孝谦笑了笑,“去省城办点事儿。我在那里有点小生意,要去看看。”
“自己做小生意啊?”孝恒笑了笑,“我想你怎么总是往省城跑呢。”他拍了拍孝谦的肩膀,道:“有什么事情不要藏在心里,若不想同爹娘说,就跟大哥说说。现在钟家就我们兄弟俩了。”他意味深长地捏了捏孝谦的肩膀。
“知道了,大哥。”孝谦注意到了传绪的摇篮,“我刚知道传绪被送到你们这里来了。”
“是啊,你嫂子的主意。”孝恒说道:“将来方便小鱼看孩子。”
孝谦冲婉仪笑道:“嫂子是那么宽容的人,大哥能有嫂子这样的妻子,真的是福分。”
孝恒伸手握住婉仪的手,笑道:“是啊,福分......”
孝谦隐隐地感觉到孝恒神情里的改变,毕竟是情场上的老手。他侧目看看婉仪,她眉眼里也满是温情。看来有些事情改变了,日久生情吗?这个他有切身的体会!“我走了,你们早点歇着吧。”他冲着婉仪笑道:“希望嫂子明年能给传绪、传继添个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