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又顺着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厨房,本该守在那里假扮成厨师的人也不在了。
她的脚步愈发快速,来到前堂一看,只见小二靠着一根柱子,已然失去了意识,掌柜的也倒在了柜台后面。
她疾步上前查看,发现他们并无性命之忧,是被内力高强之人点了昏睡的穴道,没几个时辰根本醒不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不妙,下意识地想唤一声妥妥,可又想到她已被她支使走了,只好作罢。
如今这间客栈她恐怕是待不得了,可离开的路又都被冲垮了,明日怕是都不一定能通行,她只身一人,又能跑到哪去?
不……她不会跑!她凭什么跑?
这点把戏就想把她唬住,真当她是吃素的?
好歹昙舒他们也都在这客栈里,他就算打定了主意跟她鱼死网破,也总得顾及到昙舒吧?
想到这,凤筠心稍定了些。
他做出这副大戏来吓唬她,她偏不接他的招!
她去厨房提了一壶酒,又拈了两颗花生米吃,本想再吃点饭菜,却感到并无胃口,于是便溜溜哒哒地往楼上走,打算找间屋子休息。
她刚拐进一间客房,将酒壶搁在了桌上,还没来得及点亮烛火,便听得身后的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将木头地板踩得咚咚直响。
这脚步声时深时浅,不甚平稳,有时甚至还踉跄一下,却是直向着她所在的房间而来的。
凤筠有一丝慌乱,正欲回身确认下门闩栓紧了没,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片门扇竟是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因用的力太大,其中一扇木门弹到墙上,撞出一股灰尘,随后直接从门框上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在绝对的寂静里,这一连串的巨响震得凤筠脑瓜子嗡嗡的,仿佛都能听到一圈圈的回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仿佛将外面所有的微光都遮挡了。
他的影子长长地铺满了整个昏暗的房间,同时也吞噬了凤筠。
不用看凤筠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来者不善,敌强我弱,她虽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实打实的有些打鼓。不过她还撑着一口气,断然不肯露出怯来。
她认定了段少允必定会顾忌她凤家嫡女的身份,况且他哪怕是为了面子,也绝不敢把她怎么样,最多是像白天那样,拿把刀子比划比划算完。
另外,她这个天生的臭脾气、硬骨头,素来秉持的都是技不如人,要杀便杀的宗旨。
他想对她动刀子,这她确实没办法,毕竟实力悬殊,可要想让她做低伏小,摇尾乞怜,那便是太阳地里望星星——白日做梦了!
因此哪怕此刻被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也不过是提了提衣裙,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大剌剌摆出了一副爱谁谁的模样。
段少允一步步走上前来,还未靠近,凤筠便闻到了冲天的酒气。
他虽只是站在她面前一句话未说,但那双眼睛充着血,神色凶狠得像是要吃人,如此骇人的表情配上一张如此俊逸的脸,倒像是志怪奇谈中才会出现的玉面罗刹一般。
他本就生得高挑,此时凤筠坐着他站着,他还背着光,一股自上而下的压迫感不由得便将她包裹了。
她心肝一颤,连忙避开他的眼神,拿过一只杯子给自己倒酒:“王爷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我的屋子里来撒酒疯,你就不怕你那帮朋友误会?”
“砰”的一声,凤筠眼前一黑,差点被吓一激灵——原来是男人脚底绊了一下,为了维持平衡,一拳砸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随后干脆将两手都撑在了桌边,来抵抗一阵阵袭来的晕眩。
段少允上前的这一步大大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他的两手还撑在她两侧,将她困在了桌边。
本来屋子里就黑黢黢的,这下凤筠的整个视野几乎都被他占满了,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子,她想不被吓到都难。
她推了他一把,纹丝没动,于是恼怒道:“你……你这么急着投怀送抱的,也不先问问姑奶奶稀不稀罕!”
俩人明摆着都撕破脸了,秉持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她说话也没了顾忌,全图自己一时痛快。
闻言,男人略微后退了些,手却依然撑在桌上。
他低头觑着凤筠的脸,像是头一回见到她一样。
半晌,他突然笑了出来:“好……你,很好……好极了……”
听着这低沉阴森的轻笑,凤筠总有种听野兽磨牙的不适感。
她清了清嗓子,将脸别到一边:“……夜深了,王爷若是想夸我,还是留到明天吧,再晚一些,怕是昙舒他们找不到你要着急了。”
她这是第二次提醒他,这客栈里还有旁人。被别人撞见他俩在一个屋里,这不是他最避讳的事吗?
可她的话不仅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甚至只引来段少允再一次轻笑。
她的心猛地一缩,暗道不对劲——刚刚他又是踹门又是砸桌子的,那动静恨不得把屋顶都掀了,这客栈按理说也没多大,其他人怎么也该听到动静赶过来了,可为何这么久过去了,外面还是一片静悄悄的?他们人都哪去了?
凤筠心里正惴惴着,就听男人道:“你别盘算那些没用的……今夜,只有你……和我,我们把话说清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醉酒的含糊,却也足够凤筠听清楚。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昙舒几人八成也是像掌柜的一般被放倒了。
对自己的朋友都下得去手?
就为了能撒开手收拾她?
他莫不是真被她气疯了吧?
凤筠嗓子一阵发干,她咽了咽口水,敷衍道:“我累了,要休息了……王爷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急什么?”段少允没理会她的逐客令。
他俯身看着她,将脸凑得更近了,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又是那种猫捉耗子般的、玩味的笑容,凤筠被盯得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更可气的是他盯着她,却也不急着说话,就像一把刀悬在她脖子上似的,她却不知道那刀何时才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