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齐铁嘴和阿齐出国避难,在长沙保全红解两家,军队布防安排一刻也不曾懈怠。
可是张启山怎么算都没有算到,这样的日子会长达数十年。
在他们最艰苦的时候,解九带着大笔的资金前来支援。
“九爷大恩,受张某一拜。”解九带来的资金无异于甘霖天降,张启山带着一众张家士兵朝着他就是一跪。
“佛爷!佛爷!你这是做什么!”解九急了,连忙把人扶起来,“众人皆称商人重利,可我解九也是知恩图报的。佛爷在乱世之中护我解家那么久,我哪能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一群保卫国家的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啊!”
九门情谊不必多言,张启山自然明白。
哪怕是顽劣如陈皮,也在前前后后收拾掉不少“外来者”。
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看阿琬托人每年寄来的信了。每当想去再看几遍的时候,困意就会席卷,当他再次醒来时,东西已经被副官收好。
*
等到国内战事平定,他也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张启山恍然发觉,自己或许被林祎给骗了。
于是,退居幕后的张启山又开始了之前的爱好——收集东西。
几乎是每个时期流行的东西,大的小的,便宜的昂贵的,他都会买一份,好好存起来。
准备等到再次见到阿琬的时候送给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哪怕希望越来越渺茫,可张启山从未放弃过寻找她。
那是一个晴朗微风的好天气,齐铁嘴拖家带口从国外回来了。
“八爷,十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张启山看着明显老了许多的齐铁嘴笑道。
“佛爷说笑了。我不行了,老咯……”如今的齐铁嘴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看起来他在国外的生活也不如他书信中那般舒心。
他们都是一贯的报喜不报忧。
“这是?”张启山打量着眼前的小孩,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是我的养子叫齐康。”齐铁嘴笑呵呵地拍着小孩儿的背,让他上前去叫伯伯。
“伯伯好。”小孩儿脆生生的叫道。
“这孩子我见着有些眼熟……”张启山凝视着齐康,可是又说不上哪里眼熟。
“他是……林医生的遗腹子,被人送来的时候还在襁褓中。”齐铁嘴表情晦涩难辨,他自然知道为什么张启山会觉得这孩子眼熟。
因为这孩子眉目有几分神似阿琬。
“嗯。那小子呢,怎么没见跟你一起回来?”张启山问起阿齐的下落。
“他啊,好像是回来的前一天不知道遇见了谁,现在根本见不到人影。”齐铁嘴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佛爷,不知九门的各位如今过得如何?”
“如今已经没有九门,八爷可别记错了。”张启山暗示道。
齐铁嘴笑着拍了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
“红家小子前阵子带着一大家子人回来了,红夫人格外疼惜唯一的小孙女,取了个小名,叫思齐。”
“三爷的孩子被他惯得无法无天,迟早有天要被人教育。”
“陈皮最近老是往广西那边跑,兴许又是盯上了哪家的地了。”
“听说前些日子五爷被九爷邀着去了杭州小住,不知道是不是言语上唐突了解家表小姐,让人泼了一脸的茶水。不过那小子却是对人一见倾心,死活不肯回长沙。”
“黑背阿六年纪大了,最近经常生病,我让手下的人去照顾着了。”
“霍锦惜的侄女接管了霍家,她自己退居幕后,含饴弄孙。”
“九爷这些年有不少子嗣出生,可惜最后活下来的却寥寥无几,前阵子刚出生了第七子。”
齐铁嘴笑吟吟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第二日,是阔别已久的老九门众人最后一次在张家齐聚。
在齐铁嘴回到长沙的第五日,阿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孩儿,一把塞给齐铁嘴,告诉他,这才是他外嫁的姑奶奶的后辈。
望着眼前眼睛圆溜溜,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儿,齐铁嘴笑了。
他命中的第二子终于是出现了,齐铁嘴道:“孩子,往后你便叫齐羽。愿你往后无忧,自由自在。”
*
张启山从未相信林祎已死的消息,可是某一天,当林祎再次出现的时候,张启山就知道此事,或许远不止这么简单。因为他与几十年的长得并无差别。
“与我去一趟红府。”见面第一句,林祎说的便是这么一句。
张启山也不问缘由,直接跟着他去了。
大局已定,曾经身为领兵将军的他自然是定居北京,要去红府是要坐飞机。事关阿琬,他不愿手下跟着,于是就瞒着部下出行了。
跟着林祎去了一趟长沙红府,见到了一个仿若妻子幼年模样的小孩儿。
“她,她是……?”张启山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在红府院中穿着戏服,跟着二月红在那学戏的小孩儿。
“阿琬的父亲,解家的小子。”林祎的话让张启山莫名想笑,却又觉得也是,若是阿琬不留下寻她的话,怕是在国内战事平息之后,他会追随她而去,而不是这么一找就是几十年。
“现在想来也是,初见时候,她就已经带着双响环了,却是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还说什么是我送给她的,这个女人……当真是狠心啊,留我一个人住这个世上守了大半辈子。”张启山又是气又是笑,心中却是无限的悲伤。
他以为这些年,自己的悲伤已经散去,没想到如今再次揭开伤疤,却依旧痛彻心扉。
“以我如今的岁数,能等到她出世吗?”张启山问。
林祎沉默以对,甚至不必回答他就已经懂了。
“也罢,只希望她往后……找个疼惜她的人,过一辈子吧……”这位头发已经花白,挺直腰板一辈子的男人,如今竟然是直不起半分。
“不会有这个人。”林祎开口道,“从始至终,她心里只有你。以前是,往后也是。”
“这么倔做什么,找个良人过日子不好吗。”张启山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却又不禁想起了那日,她哭着说自己小气,容不下其他人陪在他身边。
他又何尝不是。
原来他张启山这后半辈子,一直在等一不归人……
也罢。
如此也甚好。
至少不必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了。
已经快到百岁的张启山突然去了许多地方,先是找张日山交代完事情,又去了一趟广西寻张起灵,把人妥善安顿好之后,再去长沙找二月红好好叙旧一番,才回了北京。
像是心中那块放不下的石头,终于落下,没过几年便在睡梦中离世。
当属下来寻他的时候才发现,这位以铁血手段着称的长官,躺在一张摇椅上,怀里抱着一张老照片,像是在梦中见到了谁,嘴角还带着笑容。
那一日,曾经在老人手下当过兵的人,都回来了。
回来送这位曾经与他们同甘共苦,待他们如亲子的长官,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