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一滞。
陈言礼恍惚，嘴里难以置信地念着两字，“窒息？”
他显然无法接受，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你觉得窒息？”
周围太过安静，依稀能听到外面一些嘈杂。
许青青皱了皱眉，唇角微抿，缓缓开口，很是直接的承认，“是，窒息。”
如此干脆的回答，仿佛有人往皮肤注射凝胶，血液迅速凝固，浑身僵硬无比，脚下也如同生钉一般，让他无法动弹。
视线宛如失焦的相机，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是她冷静清晰的声音。
不带任何温度。
“你问都不问就把我调回来，那以后呢，以后你又打算插手我生活的哪方面？”
说着，她无声笑了一下，有些嘲讽的问他，“是不是哪天不想让我上班了，连辞职报告都帮我一并写好？”
她是这么想的，一直以来的心里话？
胸口突然像有巨石来回碾压，直让他呼吸困难。
陈言礼勉强找回一丝思绪，视线重新聚焦。
他稳住身体看向摆放在一旁的婚纱，然后缓缓看向她，极为平静地问。
“你就是这么想的？”
“用想吗？”许青青不禁反问，“你不是还帮我发过朋友圈，这么快就忘记了？”
提起朋友圈，双方难免想到在新加坡的那几天不算愉快的经历。
要说忘记，就算她忘了，他也不可能忘。
陈言礼不由又想到发了那一条朋友圈的原由，目光微冷。
“你问我为什么发那条朋友圈，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告诉别人你不是单身是让你很困扰，还是会影响你正常生活？”
“我是给你丢人，还是见不得光，连个朋友圈也不能发是吗？”
话锋突转，被他倒打一耙，许青青感觉气火攻心，越烧越猛的火团在胸腔翻涌，她不由提高免了音量，“我没说不能发，你能不能别转移话题。”
“我转移话题？”陈言礼冷笑，“难道我说错了，我不帮你发，你会告诉你朋友同学，说你结婚了？”
“我没说过。”她矢口否认，“是你擅自做主……”
话只说了一半，被他无情打断。
“你是没说过，可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许青青下意识反驳，“我只是不喜到处宣传。”
单薄无力的话语，陈言礼明显不信，也不想听她找一些没有说服力的借口。
他只是问她，“如果不是我让你回来，你是不是做好永远待在那边的打算？”
许青青怔然，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顿时有些无措摇头，“没有，我没想过不回来。我是打算……”
打算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的想法和公司决定是两码事，她做不了主。想到这里，她顿时没了声音。
她不说话，不代表陈言礼肯放过她，“你打算什么？”
见她一直不吭声，陈言礼接着说：“打算等公司让你回来，你才肯回来，我说得对吗？”
许青青沉默片刻，眼中嘲讽，“是，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那眼神好似在说：“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
“是啊，所以你怪我让你回来。”陈言礼平静笑了，眼底无波无澜，笃定了下了结论，“你觉得窒息，就只是因为你的工作。”
明明说的是互相尊重，他只会一口咬定是工作的问题。
“你觉得只是因为工作？”，她用平静的语气问。
陈言礼嗤笑一声，“难道我说错了？”
似乎讲不通。
失眠一夜没睡，许青青倍感心力交瘁。
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转身就要往外去。
手刚触碰到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拧开，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即使没回头，她也能听得出来话中带刺。
“现在是既不愿意和我说话，也不愿意试婚纱了，后面是不是连婚礼也不打算办了？”
许青青握着把手的手微顿，即使背对着他，她也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
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亦是阴阳怪气，毕竟她见识过。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尽量减少冲突。
可话从嘴里说出来时，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现在还有心情试吗？”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收回。
许青青不由无声笑了下，何必假装虚与委蛇，多累啊。
扔下这句话，她拧动了门把手。
门一打开，等在外面的导购看了过来，见她这么快出来，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地问：“许女士，您这边这么快就试好了吗？”
身边的人看出问题，忙用手肘抵了下，在她耳边小声低语，“应该是吵架了，估计也没试就出来了。”
那导购吃惊，接收到来自同伴的提醒后，立马换了个微笑表情。
同为打工人，许青青不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去为难别人。
她勉强扯起一抹笑容，“今天不太方便，改天有空再说。”
导购了然，正准备询问她是否需要送上门时，又见她身后出来的人面无表情绕过她们往外去。
看来吵得挺凶，人都不等了。
许青青余光瞥到他离开的身影，抬脚也准备离开，导购见两人都要走，忙追上来叫住她，“那个，女士……”
许青青回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还有什么事，“怎么了？”
导购再三思索，还是决定问一下，“听您先生说婚礼定在情人节，您看需要我们这边把婚纱给您送到家里去吗？”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许青青一边接起电话，一边随意敷衍了句，“都行，你们看着办吧。”
她打着电话往外走，等出了店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道路拥挤，车流缓慢。
许青青脚步缓慢走下两个台阶，一脚踩进雪里，发出类似玻璃碎掉的声音。
季秋愉悦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应当是心情很不错，语气颇为调侃，“学妹，有空赏脸过来陪学姐吃个午饭不，学姐一个人吃饭食欲不振，此时此时非常需要有人作陪。”
“当然可以，学姐邀请，岂敢不从。”许青青扬眉笑着答应，又问她要了定位。
季秋顿时哈哈大笑，“等你哟。”
季秋挂完电话后很快在微信上甩来一条定位信息。
许青青打开定位看了下距离，打车半个小时不到，位置靠近学校大学城附近。
雪有越下越大的迹象，丝毫不见缩减。
防窥车膜看不到里面，更看不到车里坐着的人的神情。
即便是这样，许青青如芒背刺，她原本打算拉开车门说，等走过来顿时改变主意。
她伸手敲了一下车窗，不见车窗降下，也不管里面听不听得到，冷着声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晚点回。”
陈言礼头靠背椅，静静看着她离开，握在方向盘的手慢慢攥紧，松开，脸上只剩落寞。
-
季秋坐在餐厅里有一搭没一搭拿着手机聊着天，茶杯俨然成了她无聊打发时间的工具，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店里坐着不少年轻小情侣，一眼看去几乎都是周边学校在校大学生，年轻且富有活力。
许青青抖了抖身上的雪，原地跺了几下，将雪抖落干净后才推门而入。
羊肉火锅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肉香味扑鼻浓郁。
视线在餐厅里转了几圈，很快锁定季秋所在位置，自打季秋实习，她们快有五六年没见，乍一看都快认不出来。
季秋穿着成熟，高领的羊绒遮住了修长的脖颈，精致妆容，随意慵懒，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就是画风不对，季秋食指和拇指捏住杯沿，时不时旋转一下，看着杯子转动不停，嘴角勾起满意的笑。
说起她和季秋原是兼职认识的，许青青一开始并不知道季秋和她是校友，还是大她两界的学姐。
直到有一在学校图书馆遇上，季秋和室友们过来复习，几人恰好坐到了她背后的书桌。
她去借书时，季秋发现了她，和她打了声招呼。
思绪回归，她已经走到季秋那桌停下。
季秋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丝毫没注意她靠近。
察觉到面前有阴影笼罩，季秋后知后觉地抬头，朝她展颜一笑，“来得蛮快的。”
“刚好在附近。”，许青青淡笑着解释，把包放到一边，脱了外套和围巾才感觉不那么热。
季秋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会儿，注意到她变化有些大，思绪万千，不由感慨，“算起来，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吧。”
许青青微微点头，端起茶壶倒了杯水抿上，感觉嘴唇湿润，水润过喉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有五六年了吧。”
季秋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许青青笑着应和，“是啊，我都毕业几年了。”
季秋目光扫到她手上戴的戒指，像是想到什么，眼眸微转，“你这是婚戒吧。”
“嗯，是婚戒。”许青青不明所以，点头承认，见她神情疑惑，便问：“怎么了？”
“没事，瞧着像，没想到还真是。”季秋摆摆手，顿了顿，又问道：“没听说你要结婚？”
说到结婚，不久前的争吵历历在目，当时那条朋友圈有多少人看到她不清楚，她记得趁着陈言礼开车时，将朋友圈设成三天可见。
季秋兴许没看到，毕竟微信列表朋友那么多，又或是时间久忘了。
如今婚纱没试成，她和陈言礼之间还存在隔阂，婚礼一事她不愿意多说。
季秋一脸好奇地等她回答，许青青淡漠一笑，轻松转移话题道：“等快办婚礼我给学姐寄请帖。”
季秋挑眉一笑，“行啊，等你好消息。”
婚事轻易被她揭了过去。
季秋和她聊起正事，一边吃一边问她之前和她提的事有什么看法，以及她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
这事挺突然，她没有一点准备，再加上她刚回国，不仅公司一堆事，生活上也一团乱麻。
许青青冷静思考片刻，“学姐，我想考虑一下，暂时没办法给你答案。”
季秋不甚在意，“没事，不着急。”
季秋又笑道：“就算你现在回复我，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让你立马辞职出来单干。
先不说人脉，资金没扩宽开来，就是光前期准备工作，也要花点时间去整理。
市场这么大，各行各业内卷，光想着做白日梦，不是痴人说梦嘛。”
季秋神情渐渐正经，不开玩笑地说：“总之，你先考虑一下，等你想清楚联系我。”
“好，我会的。”
季秋放下筷子，从桌上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随后拿起一旁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信封递给她。
“客户给的定金，麻烦你抽时间帮忙翻译那典籍了。”
许青青一时怔然，面露错愕，“定金这么多吗？”
两只手都握不住，又重又厚，是给了多少。
季秋笑笑，不以为意，“你不也付出劳动力了。”
“还没开始呢。”许青青不好意思。
季秋不免咂舌，竖起食指晃了晃，“nonono，没开始也要给。”
她又接着提高音量轻嗤一声，“再说了，那本破书跟个字典一样厚，这点定金算得了什么。”
许青青哭笑不得，不予反驳，只是笑笑不说话。
“所以！”
季秋顿了一下，扬了扬下巴，眼神安慰并警告，“你可别觉得过意不去，劳力所得，都是应该的。”
许青青微微摇头，语气感慨，“没有过意不去，就是觉得客户挺大方的，应该蛮好说话的。”
和她以前接触的客户，简直堪比神仙，工作久了，毕竟各种妖魔鬼怪。
这话把季秋逗笑了，“看来工作熬人心智。”
“是啊，工作久都麻木了。”
两人吃完饭从餐厅出来，季秋问她要不要去学校逛逛，很久没有感受大学里轻松的氛围了。
怪怀念的。
“就怕进不去。”许青青提醒道。
一盆冷水下来。
季秋清醒不少，猛拍额头，“有门禁来着，差点忘记了。”
季秋只好作罢，略显失望地摆摆手，“算了，还是换个地方消遣一下吧。”
许青青沉思片刻，“我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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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季秋后，许青青没有回别墅，而是打车去了出租屋。
半路上叶君打电话过来，询问她婚纱试得怎么样。
喜不喜欢，满不满意。
她说喜欢、满意。
就在她以为叶君要挂电话时，叶君高兴的说：“那你和言礼晚上过来吃顿饭呢，这周光顾着上班了，我和你爸也没见着你们几次面。”
许青青一下哑口。
叶君似乎察觉不对，试探地问：“不方便吗？”
许青青立马回答：“没有，我一会儿问问他。”
“你和言礼没在一起？”叶君觉得奇怪。
“嗯，我去见了朋友，让他先回去了。”
叶君“哦”了声，“那行，你回去问问他。”
等叶君挂完电话，许青青点开微信给他发去信息。
对方没有回复，对话框静悄悄地。
许青青不得不打去电话，语音显示正在通话中。
他是故意不回，故意不接？
“师傅，麻烦前面路口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