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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黄台极一番话毕,大堂内众人纷纷颔首,目光齐刷刷聚焦于端坐上首的努尔哈赤,静待其态。

后金决策之轮,众人共绘蓝图,终由努尔哈赤一锤定音,无人敢越雷池半步,更不容杂音扰耳。

此刻,黄台极所提分兵之计,欲取嫒阳或朝鲜,与努尔哈赤昔年辽东战略蓝图大相径庭,众人屏息以待大汗反应。

“此言甚合吾意。”努尔哈赤抚须微笑,尽显睿智。

他岂是愚昧之人?辽沈受挫,大明未动,唯有主动出击方能破局。

“黄台极,此策既出自你手,便由你领正白旗与杜度镶白旗共赴征程。”

努尔哈赤指点辽东地图,言辞坚定。“吾将率军牵制熊廷弼于辽沈,你若能破嫒阳,则辽东门户大开;若不然,则转道朝鲜,寻粮草以补国用。”

言下之意,大明之路既艰,朝鲜之土亦将承受我大金之重压。

“大金不匮于奴,唯粮草为急,尔等务必满载而归。”

努尔哈赤令下如山,黄台极与杜度连忙领命,大堂之内,心思各异,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沈阳校场之上,血光四溅。赵开来等叛将伏法,熊廷弼手执尚方宝剑,王命旗牌在握,斩将立威,而后安抚军心,运饷各军,雷厉风行。

辽阳城中,亦是同样光景。骆思恭、孙承宗监斩豪族,行政令出,安抚官员,善后工作有条不紊。

四道八百里加急,疾驰京师,汇报辽东变故。熊廷弼、孙承宗、骆思恭三人各自上疏,分而行之,避嫌之意,不言而喻。

京城内阁,韩爌面对抄家所得巨款,虽有心动,终是明智按捺,深知皇权在握,不宜轻举妄动,遂拟旨批准,静观其变。

有人云,政治之精髓,在于妥协之道,然此论多适用于庙堂之臣,非帝王所循。

于九五之尊而言,政治之真谛,在于立鸿鹄之志,善择英才。

无论私情系于己身,抑或公心昭于天下,一旦目标笃定,人才得用,除却生死大限,世间万物皆在掌握之中。

极公至私,物极必反,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即便是最私之心,亦成大公之举。

此刻,朱由校自感正处“私天下”之境,手捧王安石《周官新义》,沉醉其间。

忽闻魏忠贤禀报:“皇爷,叶向高求见。”

叶向高,万历朝首辅,福州福清名士,退隐后受东林之邀,于南直隶讲学,其行颇显不羁。

此番入京,虽未必身负万民之望,但东林之托定在其肩。

“他何时抵京?”朱由校放下书卷,目光闪烁。

“回皇上,叶相今晨方至,未入城,直赴南海子。”魏忠贤答。

“宣。”朱由校挥手示意。

然魏忠贤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但……东厂密报,叶相或已提前抵京。”

“哦?何时?”朱由校眯眼追问。

“前日,且其行迹似有蹊跷,似多人同行。”魏忠贤躬身细禀。

朱由校闻言,手指轻敲桌面,心中盘算万千。

叶向高何故迟迟不面圣?又与何人结伴入京?疑虑重重,终是决断:“宣。”

叶向高随即被引至旧衙,行大礼:“微臣叶向高,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提笔挥毫,未即言语,待墨干,方道:“平身。”

“谢皇上。”叶向高起身,接过魏忠贤递上的御笔之作,只见其上书:“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三字如刀,直刺叶向高心田。

此语源自《宋史》,乃王安石变法之宣言,于大明而言,近乎禁忌。朱元璋《太祖大诰》严令,变法之言,必严惩不贷。

叶向高面色凝重,心中五味杂陈。小皇帝此举,意在何为?变法之念,岂敢轻启?

然张居正之所以能行变法之事,全赖隆庆遗诏之庇护。而今,朱由校此举,莫非亦有深意?

尽管他已敏锐捕捉到皇权更迭中变革的暗流涌动,却心有千千结,不愿成为那改革的急先锋。

身为东林领袖,他深知身后阵营对张居正式变法的抵触,犹如逆水行舟,恐将招致千夫所指,归乡之日,恐难逃门庭冷落,甚至污秽相迎。

而今圣上垂询,如何应对,实乃难题一桩。

他叶向高,文坛巨擘,自是不凡,遂决定以文会友,以墨传情。

面对御笔,他心中虽有丘壑,却也不得不委婉言之:“陛下墨宝,虽非铁画银钩之刚劲,却也别有一番春蚓秋蛇之韵致,显见陛下用心至深,唯腕力尚需时日锤炼。”

终是,他妙笔生花,以狂草之誉颂楷书之美:“陛下之字,翩若惊鸿照影来,婉若游龙戏水间。”

语毕,君臣相视,微妙之情,溢于言表。

朱由校闻言,眉头微蹙,心中暗笑:“此非草书,乃楷书也。”旋即释然,知叶向高深意,非贬而赞也。

“朕好史籍,近读宋史,有感而发,故书此句。叶老爱卿,面如冠玉,心似明镜,果不负父皇‘匡扶社稷’之赞。今见真人,更觉风度超群。”

叶向高闻言,谦逊低首:“臣愧不敢当陛下谬赞。”

“言归正传,”朱由校挥手,直入主题,“礼部尚书孙如游奏请修神宗、光宗实录,朕已遣周嘉谟,然其文采略逊。

父皇曾言叶老爱卿有经纬之才,朕亦闻卿裁断如流,善理国事。

故欲请叶公入翰林院,任总裁官之职,卿意下如何?”

叶向高一愣,修史重任突降,心中五味杂陈。

本望入朝为首辅,岂料转而为史官。修史之事,繁琐且敏感,需平衡皇权与朝野,况今朝臣多为万历旧人,一字一句皆需谨慎。

然皇命难违,泰昌之托尤重,他岂能轻易言拒?“臣愿领命。”叶向高终是躬身应允。

“善哉!”朱由校满意点头,“即日起,叶向高加翰林大学士衔,专司神宗实录编纂,所需资源,由内帑直接拨付。”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叶向高叩首谢恩,心中已暗自筹谋,誓将史笔如刀,不负皇恩,不负苍生。

叶老甫抵京华,未知居所安在否?”言毕,朱由校忆及魏忠贤提及叶向高数日前已悄然入京之事,遂关切垂询其起居。

“禀皇上,臣昔日京邸尚存,可供栖身。”叶向高恭敬回禀。

“朕忆往昔,叶老爱卿离京已历七载春秋。”

“皇上所言极是。”

“七载光阴,府邸恐已荒芜,难以安身。”朱由校面露忧虑,转问侍立一旁的刘兴太监。

“皇上明鉴,大内大时雍坊尚有七宅空闲。”刘兴应声答道,对皇产了如指掌,皆因日侍君侧之故。

适逢宫闱整肃,资产已重新布局。朱由校遂命:“魏忠贤,为叶老爱卿选一佳宅,权作朕之赐赠,并赐婢女十名,仆役二十人,以表朕心。”

“奴婢领旨。”魏忠贤嘴角微抽,躬身领命。

叶向高闻讯,眉宇间闪过一丝惊异,连忙谦辞:“陛下厚爱,臣无功受禄,实不敢当。”

朱由校笑道:“叶老爱卿曾为首辅七载,劳苦功高,岂可轻言无功?朕若薄待,恐失天下人心。”

言罢,一锤定音:“此事定矣。”

叶向高无奈,只得叩谢皇恩:“臣...臣叩谢陛下隆恩。”

“叶老爱卿旅途劳顿,且年事已高,今日且作休憩。”

朱由校眼神深邃,轻摆龙袍,续道:“京城旧友众多,朕赐卿五日之假,以叙旧情,五日后再赴翰林院。”

“臣感念陛下体恤。”叶向高心中微澜,却不明所以,只觉汗毛微竖。

“国事虽重,然卿体亦须顾。”朱由校摆手言拒:“寒冬腊月,岂能让卿即刻操劳?魏忠贤,务必引领叶老爱卿安享五日假期,再行赴任。”

“奴婢遵旨。”魏忠贤应声,引领叶向高离去。

目送其背影,朱由校指节轻敲桌面,心中盘算:叶向高,东林领袖,温和之派,实乃可用之才。

赐宅之举,既示恩宠,亦暗含监视之意。东厂眼线,岂能不入?

至于魏忠贤不识字之谣,乃杨涟所起,一时成为朝堂风波。

魏忠贤怒而质询叶向高,以证清白。叶向高尴尬赔罪,皆因笔杆子误人,实乃无心之过。

朱由校对叶向高之重视,可见一斑。赐宅赐人,实乃一石二鸟之策,既笼络人心,又暗布眼线,帝王心术,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