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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地上后,几人默契地分开,没有交头接耳,各自沿着不同的方向,向院子里茅厕旁的一间低矮的小屋围了过去。小屋建在一颗榕树底下,是一间仿西域龟兹国建筑修建的一间抹泥小屋,墙体和屋顶呈淡黄色,屋顶是平顶,周遭有立起的三寸多高的围沿,屋顶上铺了一层白天晾晒的豌豆,但似乎主家把它们铺上去后就忘了收起来,这些豌豆都被太阳晒得开裂,然后又被雨水泡出了芽。

假如一个身材中等的成年男人站在屋前,那么屋顶只能打到他的锁骨以下位置,尽管这屋子如此低矮,但它独有的西域建筑风格和周围的砖瓦墙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有一扇正门,甚至还有一扇后门,四面墙上都开了窗户,窗户上镶嵌的是西域康国产的玛瑙玻璃,是做玛瑙手工品剩下的一些边角料,但用在这里仍然显得十分精美,可以看出,修建这间屋子的主人极善于用一切可用的材料,哪怕是废弃之物,也能通过他的妙手让其变得美轮美奂,不管放在哪里,安在哪个部位,和任何其它材料结合在一起,都显得无比协调,仿佛他们本来就是天然搭配在一起的一样,这是个用工的高手。

但这屋子的内部空间却并不是只有这么低矮狭小,这是一间由古代半地穴式屋子改进而来的下沉式建筑,建筑有五分之三在地面上,还有五分之二在地下,或者说它建在一个坑里,围绕着房子一周,有一圈缩小版的壕沟状沟壑环绕,这其实是排水渠,因为房屋的构造,这条排水渠可以完美地解决雨季积水流灌进屋里的问题,这一片地面不知是天然的还是人工修葺过的,呈倾斜平面,正好和排水渠的功能融合到一起,说明修建这间屋子的人很能因势利导,虽外部如此,但屋子内部却是水平的。

几个人悄悄围住了这间屋子,他们显得非常谨慎,但屋内的人对于周围慢慢逼近的几个人却没有丝毫察觉,说明此人毫无功夫在身,但从他们谨慎的态度可以知道,这人虽然毫无功夫,但肯定有什么让他们很是忌惮的东西,因此不敢贸然靠近。

透过窗户,隐约看到房间里的那个人影正在挥动着胳膊,写写画画着什么东西,几个人在原地等了有十几个呼吸间隙的空档,其中一人先靠近了房门,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翻出短刀在手,左脚往后一个垫步,正准备一个助力撞开房门飞进屋中,旁边几人也都拿出武器,准备配合这人的行动,却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那人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这几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尤其身上的轻功属实一流,哪怕踩在树枝上,凭借脚上的反应也不会把树枝踩断发出如此声响,那人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回头看,却见脚下是一只像蛋壳一样薄脆的球形琉璃物件,稍碰即碎,根本来不及作任何收力。

饶是这一声虽不大,但却清脆,已经在这寂静的夜晚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惊起众人一声冷汗,更令人叫苦的是,随着这一声响,院子角落里传来一阵犬吠声,这下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上头的命令可是要活捉这个人。

当下,几人再也顾不得任何声响动静,身形一闪,展开了闪电般的攻击,正门口那人右脚一蹬,又是一连串碎裂声响,他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撞开房门,飞进了屋中,同伴中有一人,紧跟着一脚蹬在树干上也从窗户口飞身进了屋里,房间这样低矮,以这样的方式袭击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

随即,屋内出现了一声惨叫,对于彼此之间很熟悉的几个夜行者来说,这声惨叫很是熟悉,分明是同伴的声音,肯定是中了招,接着便听见里面传出拳头锤击的声响。

又有两人进去了,一进去就看到刚从正门进入那个人正将一人按在地上,把自己雨点般的拳头不住地落在那人的脸上,而适才从窗户跟进去的那个人,躺在窗下,右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左臂,那左手已经变成了黑紫色,小臂上还扎着几根银针。

原来,第一个人飞身进屋的瞬间,便看到屋里那人正在把刚才桌子上铺的一大张黄麻纸撕碎扔进旁边的火盆里,尽管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一处,做好了任何应对准备,但他破门时,那人却压根没回头,而是从桌上的竹筒里抓住什么东西,一个转身滚到了地上,向一旁滚远了一段距离,停下的时候,将手里抓着的那把东西掷出,正对着刚从窗户扑进来的第二个人,霎时间,足有数十根银针飞出,那人在半空中无从着力,拼死用左臂一挡,将大部分银针拨落在地上,可小臂却中了几针,针尖一刺进皮肤,便是一股麻木的感觉,瞬间传遍了整条胳膊,他武艺高强,见识过江湖上各种明枪冷箭,心知但凡无毒的暗器可能会钻心的疼痛但不会是这样一种麻木的感觉,而且是一瞬间就蔓延到了整条胳膊,只有一种解释,这针有毒,而且是剧毒,登时心下大骇,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极度的恐惧。

先进来的那人拎起地上发针那人,在数个呼吸间隙的时间里,狂风暴雨般足足朝那人脸上招呼了二十多拳,将他生生打晕了过去,然后扔下他,朝中招的同伴跑了过去。

“卫副将!醒醒!”先进来那人正是皇甫泰,他用手使劲拍着卫蹬的脸,卫蹬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用右手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臂。

皇甫泰急忙用刀将他的左臂袖子割开,发现整条胳膊已经呈现出乌黑的颜色,像一段沤烂的朽木一样。

“兄弟,帮我一把,砍了它!”卫蹬无力但却决然地看着皇甫泰,对他说道。

皇甫泰犹豫再三,猛地站起身来,刷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但却迟迟没有抬手动刀,从他悲愤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极其复杂的斗争,尽管他用这把刀杀过很多敌人,可这次的情况却截然不同,此时,恐怕他内心的挣扎程度比卫蹬更甚,皇甫泰看向了我,可面对这种情形,在可能变成死人和一定会失去左臂之间作选择,我也并不会比他更果决,替身边的人下决定有时远比自己给自己下决定要艰难得多。

自从之前几次被人明目张胆地在京城内外袭击劫持之后,我对之后的行动更加谨慎了,但凡有任务,便会安排好足够的接应人马,方便在面对各种突发状况时,能迅速反应,以备不时之需,这次行动也不例外,在一里地外,还暗中待命着一对人马,包括那位精通医理毒物的首席忤作。

卫蹬刚中招时,我便让另外一人火速去召首席忤作前来,等到皇甫泰犹豫不定时,老先生已经赶到了,看着他出现在门口,屋内的几人像看到救星一般,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好像天寒地冻时节即将冻死的人瞧见了火光一样,甚至连卫蹬的衰弱的眼神里都急切地显现出了一种求生的或者说希望的神色。

老先生站在门口,并没有急着去查看卫蹬的伤势,他只是略看了一眼他的左臂、脸色和那银针,便开始沉默,沉吟了片刻,又看向了皇甫泰和他手中的刀,微微点了点头,像是给了他一个暗示,平日里再清晰不过的意思,这时候理解起来却仿佛无比的复杂,尽管众人都带着一种艰难的抗拒的心理去揣度老先生的意思,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但终究还是不得不去认同他原本就明明白白传达出来的意思,这也代表着他最后的态度。

皇甫泰仿佛要把刀柄握碎一样地握着那把刀,卫蹬眼里刚出现的那一点希望的神色终于又暗淡了下去,屋里又恢复到了一种死寂的状态,比刚才的气氛更加的死气沉沉。

忽然间,所有人只觉面前一刀光影闪过,回过神来时,卫蹬的左臂已经落在一旁的地上了,皇甫泰的刀还像刚才一样紧紧地握着,但手却微微抖着,然后便忽然失了力一样掉在了地上。

卫蹬没有发出一声喊叫,他的伤口很齐整,齐整得令人心惊不已,刀锋正好从他的关节处割开,一旁的人都不忍或者不敢直视,纷纷扭过头去;至于卫蹬,他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胳膊就已经掉了,不用再去承受下决心去选择失去一条胳膊还是一条性命的痛苦,现在反而需要去面对的是,失去一条胳膊的已成后果,他还像刚才一样虚弱但冷静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神情,似乎已经忘记了痛苦。

可一旁的老先生却露出了一种极为不安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我们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卫蹬的伤口上,一看之下,我们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不安的原因,这伤口上竟然没有流血,刚被利刃砍削造成的伤口上,呈现出像是已经失血多时结痂凝固的一种状态,虽然我们不通医理,但人人都明白,这样的情况意味着将要出现或者说已经出现了一种可能更为糟糕的情况。

瞧见了我们的异色,于是,顺着我们的目光落点,卫蹬也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他在看自己伤口之前看到了我们所有人的表情,在看到自己的伤口后,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笑容,一个淡淡的仿佛有些释怀意味的笑容。

我走到他的身边,锤了他一把,虽然他受了重伤,但我还是锤了他一把,说道:“干你个鬼的!脑子里瞎想些什么?!笑什么?笑,弟兄们都在呢,神医也在!”随后,我的眼眶突然止不住地有些湿润起来,他看着我笑着,我慢慢把手伸向他的衣领,学着他的习惯,替他紧了紧衣领,然后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对他说道:“洗过手了。”

卫蹬冲着我笑,又看了看走到旁边的皇甫泰,冲着他笑,我们二人也冲他笑了起来,我们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老先生蹲在卫蹬左边,用手将刚才被刀削去一条袖子的破损上衣往旁边掀了掀,露出了卫蹬左边的胸膛,胸膛边缘那里已经和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左臂一样,变成了乌黑色,老先生把掀起来的衣服又重新整理好,然后捡起了左边地上的断臂,从卫蹬身边拿了过去打算递给旁边的人拿出去。

卫蹬突然开口了:“先生,留下吧,我得带它一起走。”

从刚才到现在,第一次听到他说的话,我感觉有一股热流控制不住地要从眼眶里涌出来,这些年来,手下的人命多了,对于死亡也见得多了,以至于我们对死亡也逐渐产生出了麻木的感觉,我们早已记不清那些死去的人是因为什么缘由死去的,我们也早已对眼泪这种东西感到陌生和木然了,怕卫蹬见笑,我从他面前站起身来,走到墙边,背对着他们,但这种陌生的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涌了出来一些。

皇甫泰在一旁红着眼说道:“放你娘的屁,走啥走,你要去哪,咱们兄弟好不容易混出来了,还要一起建功立业,你想去哪你小子?!”

卫蹬开玩笑似的说道:“人都得有个归宿嘛,我其实早就做好准备了,军人嘛,干的就是这活,能喝的了美酒,要是一碗苦酒端上来,那也得喝下不是,哈哈哈哈哈。”

“我先给他找个归宿!”皇甫泰忽地转身,举刀便朝地上的那人砍去。

卫蹬叫住了他,苦笑道:“砍了他容易,那我不白遭这罪了。”

老先生从身上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送到卫蹬嘴边,卫蹬也不问是什么便吃了下去,老先生又拿出一袋烈酒,卫蹬闻了下酒香,便喝了一大口,“咕咚”一声咽下,嘴里发出无比畅快的声音。

我们所有人都围到了他的身边,过了片刻,那片乌黑的东西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上,卫蹬看着我们,目光从我们脸上一个个扫过,然后落在我和皇甫泰身上,说道:“将军···不,皇甫兄,不能···再跟着你升官了。”然后又冲我说道:“侯爷,不能再跟着你···把那些坏种一个个揪出来了。”

我苦笑了一声,玩笑道:“怎么,我不是你兄弟?”

卫蹬开心地笑了笑,艰难地说道:“不是兄弟,那我们又是什么?兄弟先走了···保重···”说完,他又笑了两声,笑声又戛然而止,像失了力气一样,脸上的表情凝固在笑着的那一刻,脖子往旁边一倒,闭上了眼睛。

死一般的沉寂,我们仿佛都同卫蹬一起走了一样,然后,我们又活了过来,为了死去的人活了过来,也为了活着的人。我让皇甫泰把卫蹬送回营去,几个人走上前来,伸手要把卫蹬抬起来,皇甫泰示意他们走开,他把卫蹬背到背上,然后拿起他的断臂,一步步走回去了,他没有说话,外面月光朗照,好像老天突然睁眼了一般,他背着卫蹬,像背着一个熟睡的人,月光洒满了他二人的周身。

屋内只剩下了我和老先生,还有一个偏将和一个校尉,我突然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生死弟兄,白天的时候还在一起战斗,一起寻找暗道,一起说笑的人,一个只会杀敌,每次总能化险为夷的人,就这么离去了,而且是再也不会出现的离开,那么,下一个人是谁,是我?是皇甫泰?还是其他人?我想,总归会是我身边的人,我总是像一个孤家寡人一样,一个人从来时的路走来,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那时,我又会重新变成一个孤家寡人,向去时的路走去,一个人上路,重新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在一众陌生人中重新去认识那些熟悉的人或有交情的人,然后反复轮回,有时候我想,也可能下一个便是我,那反倒爽快了。

我问老先生,他给卫蹬吃的是什么药?老先生说是防止人死后大小便失禁的药,给卫将军留一点最后的体面。

地上被打晕那人被偏将和老先生一起动手,拉到了墙角,他的出现让所有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他大概只以为有灯下黑,以为一个死人悄悄地回到一个因人死而废弃的自家宅院里绝不会有人发现,却没想到我们能猜到其中沟壑,时隔这么久竟能杀个回马枪来,前朝的工部侍郎,大皓的将作大匠,一个前日在柳阏宅中已经死去,被人割下脑袋,然后又被首席忤作发现人皮面具,露出其本尊面容的人。

一个已经离开人间的人,当左右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又在人间出现了!

偏将踹了他几脚,他仍然未醒,于是偏将便从地上捡起了几根银针,准备朝他眼睛上扎下去,首席忤作快步走过阻止了他,抢掉他手上的银针,告诉他会出人命,万勿意气用事;然后,首席忤作把地上的银针全部捡起来,仔细地一根根认真地全部捡了起来,确定没有遗漏在地的银针了,便把所有的银针全都扔在了火盆里。

我问老先生道:“毒针不带回去检查吗?”

老先生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火盆里的火焰把银针烧成了黑色,说道:“草乌剧毒,也算常见,没有检查的必要,容易误伤人,被误扎了没有解药。”

我便不再看火盆里的毒针,任由烈火把它烧黑烧得变形,转而走到墙角那人面前。

“皇甫唯明?!皇甫大师?狗娘养的,闭着眼睛装死救不了你,你也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你活着走不出这里,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我并没有对墙角这个还在躺着装死的人动手,而是转身坐到了离他一丈多远的门框边。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还多说什么废话,尽管动手吧,刚才你拦着他们,不就是想从我口中套出点话吗?”

“自作聪明,我之所以拦着他们,是因为你是重犯,未经会审,擅杀重犯,杀他的人也难逃处罚,不过无妨,只要想想,还是能想出办法来合理地弄死你的。”我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此时的我,并不急于要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虽然我着急要他死,但还是想看看这个人还能演出什么戏来。

老先生还在拨弄着那个火盆,那把火镰把火盆里的火焰拨弄得乱舞,发出滋滋的声响。

“还是在套话,对于你们来说,除了套话,我的存在没有任何价值,后生,我从前朝时便是朝廷的工部侍郎,你们想什么,我可比你们更清楚。”他把头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歪着头看着我,“收起你们那套把戏吧。”皇甫惟明说话时,一改此前我们第一次见他时那种疯癫的作为,可能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凶狠,但却麻木寡言。

“不,我只是想想看看一个将死之人而已,仔细看看一个可怜虫,一个自诩将作大师,但是被人当成工具一样用完就扔了的可怜虫,还在洋洋得意,恬不知耻。”我带着一股极尽轻蔑的语气和表情,仿佛在对着地上别人吐的一口浓痰说话,“也只会在前朝宫殿的模子上换副皮子,就号称什么大师,修的狗屎一样的城和暗道,被我们轻易全挖了出来。”

我的这种轻蔑着实激怒了他。

“你在故意激怒我?激将法对我没用。”他尽管已经有些怒气,但依然看出来我在激怒他。

“没错,我确实是在激怒你,可事实是,你的杰作难道不是一坨狗屎吗?我也是在描述一个事实。”我仍然用一种极尽轻蔑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同他说话是在向他恩赐什么一样,或者说可怜他。

我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不是你的主人把你卖了的话;因为你已经暴露了,他们不惜用故意向我泄露消息的公开方式,就是为了舍弃掉你这颗棋子,你那套欲盖弥彰断头的把戏骗不了他们,因为你是他们的狗。”

他彻底暴怒了起来,收起了他的自作聪明和嘲讽般的表情:“老子没有什么狗屁主人,老子只为自己卖命,我他妈的是棋子,你们他妈的是什么?”

“你今天倒是十分的有礼貌。”我在他骂出刚才的话后这样说道,“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我就说嘛,堂堂的皇甫大师,即便是一颗棋子,又怎么会像狗一样下贱地在柳阏的面前摇尾乞怜。”

“嘴巴放干净点,那是我的兄长!”他忽然起身,几乎是以一种疯狂而失态的语气愤怒并且急切地冲我喊道,然后又瘫软了一般重新靠在墙上,“没错,没错,那是我的兄长,反正他已经死在了你们手里,也无所谓你们知道或者不知道。”他刚瘫坐了下去,却像如芒刺在背一样又突然挺起上背,用手反够在背后,像是在摸着什么东西,又像是在揉着磕到锐物而吃痛的后背。

没错,那个人是他的兄长,两人长得几乎一样,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同一时间段,他会既在京城之中扮演着将作大匠的角色,又会在北疆的军中出现,而且是整整三年,或者说,并不一定在京城之中的就是他,而在北疆军中的就一定是他的兄长,他们利用他们的身份来往传递情报,在这几年中,在京城互换着身份,竟然没有被察觉,也可能,从前朝时,他们便利用这种身份互相掩藏自己了。

他忽然又不摸了,又重新安静了下来,看着我思索的样子,仿佛又有些得意起来:“不要说你了,就连他们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我,哪个是我的兄长,你们都被我们玩弄在股掌之中,谁才是可怜虫?”

“皇甫大师,他不是被我们杀的,他也是像现在的你一样,是利用完了以后被人出卖的,确实像狗一样,我们可没有随便砍下别人脑袋的习惯,凶残不是我们的惯用手法,而且···”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老先生,“我们的这位先生,早已潜伏在密道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那些人发觉了他,却并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另一个人,也就是你兄长的脑袋,然后把你那戴着人皮面具的兄长的真实身份透漏给了老先生,没错吧?先生。”尽管当时的情况并不是这样,而是老先生来了之后才发觉他戴着的人皮面具,但我却故意编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首先仵作还站火盆旁,听到我这么问,配合地说道:“对,对,侯爷神机妙算,说的一点不差。”

我抬起右手,像是想起什么东西一样在空中虚空轻点着右手:“没错,明明是一个人,死得确实是像狗一样。”转头用一种无辜平静的表情看着皇甫惟明,“皇甫大师不信啊,正好,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我说的话已经越来越激怒眼前这个人,但我不管这些,冲外头喊了一声:“拿进来。”一个弟兄从外面拿进来一个包裹,准确地说是一张破抹布,而且还有些脏污,他本来要把它放到桌子上,但我却直接接了过去,扔在了皇甫唯明身边,笑着看着他,那块裹着布的东西滚在泥土上显得更加脏污了。

皇甫唯明明显被眼前的东西吓到了,他似乎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从他那明显在哆嗦着的手上就能看得出来。

“你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或者说,它根本不是一个什么东西,你猜的没错,打开它,看一看,那里边的东西和你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我说着,看到皇甫唯明慢慢把手放在那个包裹上摸了摸,脸上的神情愈加惊恐,然后他用手拽住了那块布的一角,打算解开它,却又迟迟不敢。

“对,解开它,对,拉开那块布。”我在一旁缓缓说着,可以看出他在极力抗拒我说的话,但手上仍然鬼使神差地不停地缓慢动着。

他终于拉开了那块布,露出来一个脏污得不成样子的东西,黑乎乎地裹成了一团,他似乎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又似乎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原本他只用了一只手,这下他的另一只手也参与进来,把那团东西上包裹着的黑乎乎的东西拨开,那是人的头发,里面终于出现了一张脸,他本来靠坐在地上,这时,吓得手脚并用,连连后退,拼命想远离这个东西,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