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多多书院!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皇甫泰问他怎么不走大路,跟耗子一样又钻洞过来,卫蹬调侃道,除了将军您,还有谁能在大晚上叫开皇城那帮军爷的门。

我们这才发现,现在已到深夜四更天,来来回回叫守城门的那帮人开门确实扰动太大,况且墨垣卫那个看门的也还在门口等着,这时候倒显得他尽忠职守了,周围还有几个留宿在周围官署中的大小官员半夜不睡觉,在门外看热闹,但他们不进来,士兵们也不好驱赶,于是,我们便又钻了一回耗子洞,留下卫蹬在这里继续翻找。

晚上的暗道和白天的暗道无甚区别,真就跟暗不见天日的耗子洞一般,这次走了大半个时辰,才从柳府排房里出来,一路上让人仔细留意了暗道的两壁有无可活动的机关暗门,却也没有任何发现。

从排房出来,入口处那个年轻的锁甲军已经不见了,尸体被人抬到了院子里,那些碎缸还在。

锁甲军的尸体全都在院子里成排被放置整齐,刚才这支凶狠的军队,现在全躺地上了,一个挤着一个,几乎让人无处下脚,士兵和仵作们正在用醋和姜蒜等物裹在布条里,包在尸体上,昨天大雨过后,白天的天气变得异常炎热,尸体散发的气味儿熏得满院都是,甚至飘到了院墙外,路过的百姓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幸亏现在是夜里,士兵和仵作们都在抓紧忙活着,待清点完毕,便要把这些尸体送到大营中按程序处理。

可负责清点锁甲军的吏员,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两个官府中人,准确地说是此前曾在官服任职,后来又离职的人,一个是吏部的,一个是京兆府的,之所以发现了他们,是因为羽林士兵中有人认识他们,不过都是底层小吏。

一旁的校尉问道,要不要派人现在去问责吏部和京兆府衙门,让他们给个说法,我否决了这个建议,这两个只是底层小吏,这时候去问责他们,告诉他们这两人参加了叛军,任谁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撇净干系,况且他们早已离开了公门,吏部和京兆府衙门的主官又是新上任的,肯定是一问三不知。

这两人是我们进入到暗道后,才刚刚被清点出来的人,其余的锁甲军中不知还有多少公门中人,或是曾经的公门中人。

适才那个钻出暗道的士兵,向我禀报的是另一件事:仵作,也就是军中请来的那位慧眼如炬的首席仵作,在验看柳阏所中之毒的时候,意外发现滚落在一旁的那颗黑衣人的人,其头脸上有一张人皮面具,这张人皮面具在脖颈断裂处露出了和自然肌理不同的断层,首席仵作眼明心细,无意中的一瞥就发现了这之间的不同。

于是,他用小锉刀挑开面具的一角,然后慢慢把面具撕开,里面露出了一张年老的脸,这一发现不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倍感惊讶,可没有人识得此人是谁,于是便派出一个士兵前去向我禀报。

我来到那颗人头前,用刀拨开它的头发,发现这人便是我们曾经专程拜访过的,并在刚才异口同声提到的那位将作大匠、皇宫的营造者——皇甫唯明,他竟然就是那个在雨中接替严公子取信的黑衣人,那个被侍卫领班跟了一路,又被锁甲军割掉了脑袋的人,估计那些锁甲军以为他们割掉脑袋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探子,他们不知道,没有这个人,他们可能永远也进不到皇城之内,难怪轻骑营找不到人,原来死在了这里。

皇甫唯明,皇城是他在前朝旧城基础上绘制的蓝图,我们猜测,十有八九就是他指点柳阏和这伙锁甲军挖通了这条密道,我们有理由怀疑,当初在他负责营造两朝的皇城城墙时便在关键处动了手脚,以至于这么一座高大巍峨的城墙竟然这么轻易被人给挖通了,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能力,除了他,也没人能有机会对皇城的工程动手脚,也是除了他,没有人能对这处皇城的内部构造有如此清晰的了解,甚至连当初负责具体建造的工匠们,也只是各自负责一小部分的施工,对于全貌却不完全了解,也不允许他们了解。

而我们刚才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也是因为只有他具备这样的能力和条件,难道这个前朝的工部侍郎从来没有真正归顺过朝廷,甚至是前朝,而是一直心怀异心?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是他的手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既然能在皇城上动手脚,打通一条内外互通的暗道,那么,恐怕宫城很难幸免于难,这么看来,福寿殿和无逸斋的大火似乎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了。

不过,卫蹬却突然提出了一个疑问:“皇甫唯明是柳阏的师父,他曾说过柳阏假借他的名头替严邝建造了那座有祥瑞的府宅,但是你们记得吗?侍卫领班说过,当时他在窗外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那黑衣人对柳阏唯唯诺诺,他真的是他的师父吗?”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刚要斥责,却听到皇甫泰说道:“老卫所说不错!这个黑衣人我们派人在军中查访过,他曾有军籍,和柳阏在同一支队伍,在北疆打过三年仗,立过战功,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皇甫泰实在是无法将刚才那个曾在军中勇猛杀敌,在青楼留宿的黑衣人,同这个年老的将作大匠的人头联系在一起,仿佛是把一具年轻的尸体和一颗年老的头不匹配地缝合在了一起一样,再者说,如果他真的是皇甫唯明,他是怎么在京城之中消失三年到北疆军中服役的,要知道,不只是士兵和下级军官,就连高级将领也是无法随便离开军营的,况且两地相隔千里之遥。

“看看那具无头尸体不就知道了。”一人在旁插嘴道。

士兵和仵作们还在这里继续清理着,其他人则运来了很多蒙着白布的推车在院里等着,待清理完毕全部运回大营,这里只留数人驻守便可。

这黑衣人是在向锁甲军报信时被杀的,那么,他的尸体肯定不在这院中,我们只好又重新回到暗道中,从暗道口出来时,已到了寅时,约五更初,一上来,我们便找那具无头的尸体,这尸体原先躺在临近墨垣卫旧署出口处的暗道里,被士兵们拖出来放在墙角,用白布盖着,此前也没有留意,现在,我走到这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掀开白布,仵作上前解开他的衣襟,里面露出来的,不是什么健壮男人的胸膛,而是干瘪得向枯树皮一样的老人的胸膛,只不过,他的衣服里塞了一层用竹篾撑起来的内里,这样从外面看,仿佛一个壮年男人似的,这样一个老人,一个曾经的将作大匠,竟然能一人扮出两个人的戏份来,而且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甚至是在军中那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可见此人机宜之深。

“不过,从身体肌肉的线条看,这个人是个练家子,应当是常年练过内功,身手应该不错,因此戴着人皮面具,能在军中呆上三年,也不足为奇。”皇甫泰说道。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可预测中那个早该发现的该死的暗道口还是没有找到,不禁让人大为恼火,想到这儿,众人不禁又烦躁起来。这时,墨垣卫那个看门的首位走到门口,喊道我们把这里翻成这个样子,要禀告上官,不能与我们善罢甘休,并威胁说京城诸卫中还没有人敢和墨垣卫作对。

皇甫泰吐了口痰,抄起一把弩对着他,说道:“滚蛋,干扰军务视同叛乱,立时射死,和这具尸体一起拉走。”

那人吓得跑开了,皇甫泰随手将弩放在石桌上,却不料不小心碰到了弩机,弩箭劲射而出,“咚”的一声,射中了院子东侧那颗树,一旁的士兵凑近了一看,不只箭头尽没在树干中,甚至连箭杆也没进去半寸。

卫蹬紧了紧衣领,拍马屁道:“好箭法,同样的弩在将军手中竟然能使出这么大威力,末将佩服。”他这话也不知道是拍马屁还是在正话反说在开皇甫泰的玩笑,众人都哄笑起来。

可弩和弓不同,弓过于依赖臂力,箭支射出去的远近程度以及劲力同臂力有着极大的关系,可弩依赖的是固有的射力,与持弩者臂力无太大关系,那士兵也觉得奇怪,用手拽着箭杆将它拔了出来,没想到轻轻一拔就出来了,他举着火把靠近看了看树干,火把上映出的光穿过箭孔,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这么大一颗树,树干里竟然是空的?不禁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心,皇甫泰命人拿来一柄长刀,一个运劲,用力劈在树干上,树干登时被砍出一个缺口,里面果然是空的。

“空的树怎么活?”旁边有人插了这么一句嘴,我们这时才注意到,这棵树的枝叶几乎已经快掉完了,和西边那颗树的繁茂枝叶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是一开始谁也没有往这上头想。

一个士兵解下武器,爬到树上去看,发现主树干和分叉交汇的树杈间,赫然出现一个洞口,拿火把往下略一照,发现树干的确是空的,这树少说也不止百年的树龄了,树干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只不过像是被人从内部一点点掏空了,树干内部的中空部分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通道,可以轻松容纳人进出,而里头竟然还放着一把梯子,着实令人诧异,看到这一切,我们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这里恐怕就是我们翻来覆去找不到的另一条通往宫城的密道入口。

这些人真是费劲尽了心思,竟然把树伪装成了入口,从主树杈上向下掏空树干,然后从树底挖一条暗道过去,天底下恐怕除了皇甫唯明,再也没有人能想到改造这么巧一处妙隐蔽的天然伪装了,我不禁有点佩服起这个人来。

当下,便有两个士兵持盾牌下到树洞中,在前开路,火器营的两个士兵随后,然后是弩兵,我等带着另外二十多人也一同下到了树洞中,其余人等在此严密看守,防止被人抄了后路。

顺着梯子下到树底,这棵树的根部有许多巨大的根系,工匠们巧妙地利用大根系之间的孔隙,修成通道,穿过这里,然后便不再向下,转而向西边的平直方向,也就是宫城方向继续挖掘暗道,只是在这地下施工,不知这些人是怎么辨别方向的。这暗道的空间和之前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绝对是出自同一伙工匠的杰作,不同的是,这条暗道预留有通气孔和火把壁龛,根据通气孔的方位判断,很有可能是利用了皇城内官署建筑上的某些中空建筑部件或者其它部位连通到了通气孔上,这样人即便在里头待得稍微长一点也不会发生意外,而先前那个暗道按照其长度来看,应该也留有通气孔,可能数量太少没有被我们发现,大概是修完那条暗道后,因为空气流通问题造成了一些意外,让工匠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在修第二条暗道改进了此类结构。

我们这支小队里特意带了锹镢军,这是发现柳府暗道后,从大营调过来的,一部分留在柳府的暗道中继续探查有无遗漏掉的发现,一部分跟着我们进入通往宫城的这条暗道。锹镢军一路观察,这条暗道几乎是以一条水平的直线往前延伸,没有往下倾斜,大约走了两里多地后,通道突然变得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铁锹兵在狭窄处推推算算,预测这里正处于宫城城墙底下,应该是当初修建工程时遗漏或者故意留下来的缺口,正处于地基部分。

我们继续摸索,走了几十步步,终于通过了这处狭窄的通道,大约有不到七丈将近七丈的距离,这也验证了锹镢兵的推测——即这里位于城墙之下的地基中间,因此缺口的长度几乎与城墙相等。

往前走,通道两侧各出现了一个类似耳室的空间,非常之大,每一个“耳室”足可容纳两百多人不成问题,只不过,“耳室”内,除了地面夯实得非常平整之外,四面墙和室顶都保留着当初挖掘时的原始痕迹,并未再行修整,说明这里虽可容人,但只是短期使用,不会长期驻守大量的人,“耳室”里堆着很多木材,有的已经拼接成简易的行军通铺了,有的则还堆在地上。

继续往前走,出现了一个很像巨大客室的四方空间,就像一间高大屋子的正堂,中间放置有桌凳和通铺,按照通道的宽度来看,这里的东西也是把木材搬运进来后拼接成的,而不是成品搬运进来的。

又走了约不到一刻钟,通道向右拐了个弯,过了弯后,走了二十余步,通道便戛然而止,出现了一条垂直向上的通道,但这条通道远没有入口处的那条通道长。

一个士兵先爬了上去,约有一丈高,在尽头又出现一条曲折水平走向的通道口,钻进其中,大约只有不到一丈长,往前挪动几步,探出头去,发现出口在一口井的井壁上,井壁四周光溜溜的,长满了潮湿滑腻的青苔,并没有弄出方便人攀上去的脚坑,但是目测,用飞爪可以勾到井口的井沿砖栏上,只不过井壁过于湿滑,不太容易上去,一个锹镢兵先用工具清理掉了一些青苔,然后一边攀爬一边清理出一条可供着脚的空间来,众人小心翼翼地从暗道口顺着绳索全都爬了上去。

当我们重新点燃火把时,眼前的这个地方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是在与福寿殿和无逸斋相邻的泰极宫里,靠近宫墙的一个角落里,这是蔺妃的寝宫,蔺妃是圣上起兵后纳的第一个妾室,很受恩宠,同时也是广陵王的姐姐,也就是云其郡主的姑姑,但是蔺妃被圣上纳为妾室时,已经年过三十,而今,容颜渐老,慢慢受了冷待,因此平日里蔺妃的宫里没什么人来往,这两年越发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宫里的重要节日场合都不见她的身影,就连她的弟弟广陵王都很久不来看她。

当时两宫着火时,从来没人想过贼人会从蔺妃的寝宫里做手脚,因为这里虽然挨着其余两宫,但之间的隔墙高大,且周围有护军日夜巡逻,更重要的是蔺妃就算再受冷落,可这里毕竟是妃子的寝宫,任谁也很难把一个圣上的妃子和毫不相干的宫中大火联系起来,再者说,也没有人愚蠢到会故意在自己的寝宫旁放火,便等于告诉别人火就是自己放的,可现在密道的出口确确实实就出现在蔺妃的寝宫里了。

我不敢隐瞒这个情况,当即便向圣上禀告了此事,圣上派太监传来一句话,四月初五戌时至初六丑时,蔺妃一直在圣上跟前陪伴圣驾。

原来,四月初五未时,广陵王向圣上和皇后娘娘献上了一只从西域高价寻得的麒麟琥珀杯,这口杯通体白色,晶莹剔透,呈半透明状,杯的口沿上有一只麒麟兽首,造型生动,不仅观赏性很强,而且可作为把手方便饮酒,最神奇之处是每当往这里斟酒之后,酒杯便会变成血红色。

圣上一向视广陵王为兄弟,因此为其办了一场家宴,蔺妃自然作陪在侧,且为了感谢圣上隆恩,蔺妃让宫里全有宫人共十二人全部在御前伺候,从四月初五申时直至初六丑时,无人离开。

可这不免又让人生疑,偏偏在此时,蔺妃宫里空无一人,不过,圣上传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不管蔺妃是否有嫌疑,此案的调查不要触及其宫人,更何况她还有个在军中颇有势力的弟弟,各地驻军包括北疆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广陵王的旧部,数量庞大,除非证据确凿,否则轻易将调查矛头指向一个藩王,如果处置不当会引起不小的动荡,况且蔺妃确有不在场的证据,而且证据凿凿。

但不管怎么说,叛军的出口在泰极宫里,就算当时蔺妃和宫人不在宫里,难道她就不会和那些叛军勾连?借此机会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利用宫中无人的时机到旁边的两宫里纵火?然后再通过泰极宫的密道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去。

为了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我让手下按照预想的路线,从隔墙上架梯子翻过去到隔壁的福寿宫,可他在隔墙上来回寻摸了几遍,并没有发现类似飞爪之类攀爬用具留下的痕迹,而泰极宫和周围的几宫,也都没有放置梯子之类的用具,如果是纵火者临时携带的梯子,却不太可能,因为这么长的梯子根本无法下到井里通过暗道。

此外,宫里的每处宫殿,互相之间的隔墙都修成了隔火墙,中间留有缝隙,且两殿的主体建筑里围墙都较远,房子和围墙之间有相当大的空地,是以两殿虽然起火,但是并没有引燃泰极宫,只是把墙给熏黑了,甚至连两殿的围墙也没有倒塌。

换种角度来说,既然宫殿之间都有防火措施,那么福寿殿和无逸斋之间肯定也有,一处宫殿着火,立时便会被宫人知晓,再加上防火墙,没那么容易引燃另一处宫殿,现在两宫同时燃起了大火,说明不是失火,确实就是人为的,除了人为之外,不可能那么凑巧,两座彼此之间有着良好隔火措施的宫殿一起着了火。

案子查到这里,关于纵火者和其来往线路有三种可能,第一,放火者使用了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攀爬过了这道隔墙,放完火后又原路回到了井中;第二,放火者走的是宫门,然后又通过宫门大摇大摆返回到了井中,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与我们最开始调查纵火案时的思路和方向是一致的,并且这个人一定得有能叫开宫门宫内各处门禁的印信等物;第三,放火者和锁甲军这一伙人压根就不是一伙人,只是两件事凑巧有所重叠,或者说是被我们先入为主地强行联系到了一起。不论哪种情况,可以说调查的难度都非常大,更何况足有三种可能性。

我们从宫门进入到福寿殿和无逸斋,这两殿已经烧成了瓦砾,清理了这么多天,仍然没有清理完毕,地上堆满了焦炭黑砖,地面上满满一层灰烬,经过这些天时有时无的雨,烂成了厚厚的泥灰。

两殿保存的基本都是一些古籍文牍,这些东西遇火即燃,顷刻之间便会把殿内满置的高大近顶的储书阁吞噬成地狱火海,然后又引燃殿宇的椽木,这也是附近的宫人发现两殿着火时根本来不及扑救的原因。

清理火灾现场的队伍,每日都往城外运送经过严格筛查的泥灰和残木砖瓦,文牍自不必说,连半张纸都不会留下来,珠玉等物都被焚为了灰烬,现场发现的仅有极少数被烧变形的黄金和残破的青铜器被放置在近旁一个小门房里等候查验,这里我已经来看过三次,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门房里弥漫着一股火燎味儿,和外面相比这里的气味儿更加难闻,那些黄金和青铜器都被烧得扭曲变形,通体沾着黑垢,本已转身快要走出房门,却看到一张桌子上摆着几件奇怪的东西,几团可能在角落里没有被完全烧完但是融化又凝结在一起的蜡油,蜡油此时呈黑红色,里面有残留的一段棉线,旁边还有一条细长的铁链,铁链一端有钩子,大约两丈多长,几枚两寸长的大钉子,想来是殿里柱子上或者其它部位的,在木结构被烧毁时落在了地上,但是这几枚钉子的钉头上都有孔,孔中穿着一个铁环,却不知作何用处。

我将清理队伍的头头叫来,问他为什么把这几件烧废的物件专门摆在这里的,他说清理的时候,其它地方都烧完了,就只有屋子西南角这一个角落里没被烧干净,这些蜡油、钉子、铁链当时都堆在一起,他不知道这些物件的有用没用,就留了下来,这是这殿里唯一剩下的东西。

我问他道:“你在宫里没见过这些东西吗?”

他说自己在宫里呆了这些年,从来没见过哪个宫里的墙上、房梁上或者其它地方有这样的铁链和套着环的钉子,而平常看管这两宫的宫人也都说道,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两处宫殿里的常物。首先,这两殿里因为古籍文牍太多,极易失火,不许在非巡察时段出现明火,即便是在巡察时段,也要三名太监一起,只准带一只蜡烛进入,巡查完后,还要把这支未燃尽的蜡烛返还到尚宫局,这是一种带有标记的特制蜡烛,难以作假替换,以此确保不会有明火遗落在里头,或者是被心怀鬼胎的宫人用这烛火纵火,而最近的一次巡察距离着火已经有整整两月了,因此这蜡油出现得很是奇怪;其次,他们,甚至我们,从来没有在宫里任何地方见过像这种铁链、圈钉这样的物件,我又派人专门询问了主管修缮殿宇的造办局,他们竟然也不识得此物,如此看来,这些东西应该和纵火者有关,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我让他把我带到清理出这些东西的那个角落里,这里已经被清理完了,地上的灰烬也被扫到了一旁,原本是屋内一角的地面现在暴露在外面,顺着他指认的位置,我蹲在地上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在周围的地砖上仍然留在那里的两个小孔,看形状和大小,应该就是那两枚钉子留下的。

从火场不断发现的新的证据来看,这里虽然失了大火,但仍然可能存在一些潜在的重要价值,但宫人们来来往往囫囵吞枣式的清理废墟,没有任何约束,随进随出。

于是,临走时,我在福寿殿和无逸斋这两处留了一营人马,是前营底下一个小营——飞羽营,大概十数人,由一个把总带领,让他们严密看管失火现场的人员进出,除登记在册的清理人员外,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出,进出人员及清理物要严格搜查,不许携带任何可能有证物价值的东西离开,此外,除非有我的指令,任何人除了清理废弃物之外,不许随意在失火场地翻找东西,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这天下午,圣上召见群臣,期间复我武阳侯封号,我看到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圣上走后,众人上前贺喜,我笑道:“这些日子本侯一直在查案,感谢众位大人对在下的关心,有时间,还有向各位请教一二。”那些借机奚落我的官员,听到我如此说,浑身上下都显出不自在的神色来,我略一寒喧,拂袖离去。

卯时,南市,一片寂静,连平常每到夜里便出来活动在老鼠也熬不住夜里的冷寂,躲在阴沟里睡着了,甚至连抓老鼠的猫都习惯了老鼠的作息时间,不再整日间追逐捕杀,但是敌人终究是敌人,这是凝固在血液里无法改变的记忆,猫往往在双方相处得最愉快也是最相安无事的时候又突然发起攻击,有不少老鼠就是这样在惬意的相处中丧命在猫嘴之下,往往还要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对敌人的幻想和对自我的松懈,必然会变成挥向自己的屠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黑夜是最好的粘合剂,装扮起人们的一张张脸来,能帮助胜利者掩饰起成功前的得意忘形,也能帮助失败者遮挡住死亡来临时的乐极生悲。

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在南市白日间最繁华的大街上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巷子里,猫头鹰在树梢上叫了几声,于是,在月色和黑夜交织成的光影间隙里,他们又出现了,穿梭了几条街道后,终于走到一个院墙底下,几乎只借助国墙壁本身,他们就轻巧地跃上了高大光滑的墙头,尽管墙头上的瓦片很薄,但他们落在上面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然后又像一阵风一样一晃到了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