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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见过榜文上的人?”见到更夫,李准问道。

更夫慌忙说道:“不是小人,是小人知道的一个人,他见过。”

“到底是谁?!”李准喝道。

更夫结巴道:“是小人夜里常去的一家夜食摊的摊主说见过。”

“老哥,不急,你说说看,我们听着。”我说道。

更夫说道:”那天,子时刚过,我打更之后,正在泽善坊西延庆寺旁一个夜食摊上吃夜宵,因为我每天都要经过那里,摊主也每日都在那里卖吃食,因为算得上是老熟人,平日里小人用个吃食,摊主还时常少收小人的钱。”

李准不耐烦道:“啰里吧嗦的,捡要紧的说!本大人没工夫听你扯闲淡。”

摊主慌忙称是,说道:“那摊主和小人闲聊,说刚才前后脚有个人刚走,挺奇怪的一个人,胳膊上纹了一条大蜈蚣,小人记得很清楚,今天看见了榜文,心想,这不是和官府的榜文上说的有些相像嘛。”

“什么夜食摊,摊主你认识多久了?知道他的底细吗?京兆府早有发文,不许私设街摊,更何况还是在夜里,是在延庆寺旁吗?”李准职业病犯了,连珠炮似的突然一串发问,更夫被问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再说话。

卫蹬用手背碰了碰他:“干!你干嘛呢跟这儿?审犯人呢?找人家来问话是干嘛的你忘了?!”

李准笑道:“卫兄勿要见怪,办案办习惯了,那谁,你接着说,说刚才的事儿。”

“不要怕,他是想询问一些和案情有关的细节,不会收人家的摊儿,你仔细说说。”我说道。

更夫还是犹犹豫豫不肯说,看样子是被李准吓到了,这家伙平常肯定没少用这一套东西唬人。

我一把把皇甫泰拉了过来,皇甫泰拍了拍更夫的肩膀道:“看着我没,羽林左卫同知指挥使,官比他大,我替你担保,只要你如实说出那天见的事儿,保你没事,那个摊主我们也不会为难人家。”

皇甫泰那一身盔明甲亮的将服看上去是比京兆府少尹的官服更能唬人,听皇甫泰这么说,更夫这才吃了定心丸,娓娓道来:“是卖汤饼的夜摊,这种夜摊其实城中并不少,各坊可能都有,半夜店铺都上了门板,我们这些打更人正好能有个方便。”

李准让人给更夫搬了张凳子,递了杯热茶,让他坐着说,更夫便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却也不敢喝茶,可能是生平头一次在这京兆府衙门里,面前坐着这么多当官的,尽管他也分不清各人的品级。

面对官府中人,寻常百姓总是显得卑微了一些,他们打心底里害怕官府中人,但对于我来说,却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记得我也曾扮演过这样一个卑微的角色,卑微在下还是高高在上,沉沦在这样的自我满足和失落中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我想起了我曾经像他一样的模样。

那时候我曾想努力地保留一点尊严,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卑微,但周围的人仿佛都在不遗余力地撕掉我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那一点尊严,也有人叫它遮羞布,可那些人的哪怕是一个眼神就显得极尽逼人之能事,在他们面前,我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不管我装得多像,我始终不是一个好的戏子,唱不了整本的楼台会,我始终也未曾完全想明白,他们的眼睛里为什么总会产生那样的一种优越的神色。

更夫继续说道:“摊主我认识三年不止了,几乎每晚子时过后,我都会到那里来上一碗热气腾腾洒上几片芫荽的鸭血汤,配上一张烤得焦香的馕,哪怕是寒冬腊月,夜里便也不冷了。”

“摊主是胡人还是汉人,又是鸭血汤又是馕的。”李准问道。

“你就不兴人家什么手艺都会啊。”皇甫泰打断了他,卫蹬听他俩斗嘴,在一旁呵呵笑着。

“大人,那摊主是汉人,小人和他闲聊过,每天午时一过,他便到家门口的胡人饼铺里买上一摞馕,用麻布盖着放到篦子里,夜里的时候再放到炖汤的炉上煨热,不失了焦香,汤是他自己炖的,老爷们有空可以去尝尝。”

“没那个闲工夫,抬头看,看看,知道这是什么衙门吗?不抓你们那是法外开恩,还让老爷们去尝尝?”李准说道,老毛病又犯了。

“说不准啊,真得去尝尝,那鸭血汤肯定炖得不赖。”我说道。

“啊?”李准一脑袋问号地看着我。

更夫说完了话,左磨右蹭站着不走,经卫蹬提醒,李少尹才想起来赏银还没给人家,不情不愿地从荷包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犹豫了片刻,又放回荷包里,摸出几个碎银子来,扔给更夫,说道:“你有功,可你没有直接见过榜文上的嫌疑之人,就这些了。”更夫低头接过钱,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卫蹬问他,难道不怕这更夫说假话冒领赏银吗?李准说,一个更夫能跑到哪里去,为了这点钱财,他有那个胆子吗?除非是不想在京城里呆了。

“两位。”李准想起来什么似的,“这来来回回寻线索的赏银,得从你们羽林卫军费里出啊。”

皇甫泰听到李准这么说,好似没听见一般径直就走了出去,卫蹬在后头装腔作势地大喊:“哎,等等我。”一边喊着,一边也头都不回地跟了出去。

李准看着我说道:“羽林卫的将军们都这样小家子气吗?”

我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安慰道:“这就是他们干了这么多年,还做不到卫军主将的原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咱可不至于因为这点银子跟他们计较,跌了身份。”

“那是。”李准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果然显露出一脸颇为同情的表情来。

戌正时各坊坊门会关闭,到时跨坊通行还得叫门出示令牌,省得麻烦,我们几人便着便服,提前到了择善坊延庆寺旁,找了家茶肆候着。

临出发前,卫蹬问皇甫泰要不要谨慎一点,带队兵,避免像那天晌午时被人围住的情形再出现,但看着李少尹那又是一脸同情的表情,便不再言语了。

皇甫泰也看到了李准奚落的神情,冲卫蹬说道:“几个毛贼你至于吗?要不是侯爷早有安排,在店里我就让他们吃上铁板炙肉!”

择善坊,随着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都陆续归家了,只有几间铺子还未关门,我们这些人在清冷的街道上显得很是显眼,于是,便就近找了个茶肆坐了下来,让伙计在火炉上煮上一壶白茶,等那个摊贩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