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多伤人心呐。”克里斯金色的龙眸静静看着眼前人,手里银质高脚杯中盛满了红得似血的葡萄酒。他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斜着头,然后将葡萄酒倒在了木桌上。浓稠的酒水沿着桌子边缘流下地面。克里斯此时对着眼前人发问道:
“你向我发出邀请,是希望我不再插手,然后看着嗜血者重新回到它的本性?”
克里斯轻蔑地一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
“抱歉,我不答应。但即使我答应,你也看不到你想看到的结局。欸?哦,朋友。请先别急着发火,就算你使尽伎俩,你也拦不住我,这你心里清清楚楚。”
轻轻将木椅推开一些,克里斯放下酒杯站起。他微笑着看着这个交易者,慢慢地开口说道:“比起这个,你还是放弃你那愚昧的想法吧。你得明白你必然会失败,即使你做出再多的努力也是如此。如果没事,那我先告辞了。”
随着克里斯的手一挥舞,一道传送门链接上两个位面。但这时他惊讶地转过头来,向着身后人问道:“你确定吗?她跨越半个大陆就为了寻找同类?好吧,看来即使你知道自己终不能成功,也会想方设法地给我们添难呀。那就这样吧,拜拜。”
克里斯穿过了传送门。
森林里,白狼在树精的地盘过了一夜。清晨,它从晨露和清香中苏醒,柔软的花床让它感到不舍,但它还是翻身下了床。它第一时间看向桌上的湖中剑,随后偏过头看向它的腰包确认情况。当白狼在独自在外时,它会有这样的习惯,而在检查完之后,一种莫名的寂寞出现在白狼的脑海中,它悲伤地呼了口气。
藤蔓编织而成的窗帘里透进一缕阳光,照在白狼脸上,白狼微微眯上眼,心中不断徘徊出现的名字让它一时间忘记了躲开刺眼的光芒。布里姬特,一只白狼,仿佛出现在了它的梦境里,它隐隐记得自己好像做过了一个这样的梦,它好像在梦中见到了那只白狼,布里姬特……
“布里姬特?布里姬特?”白狼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不对,那是一道圣光……”白狼心中又出现了另一个人,“如此浓烈的光芒居然会来自我做过的梦?一个中年牧师……我发誓我没见过他,但总觉得我一定听过他的名字!在哪里呢,哪里呢?啊!我今天怎么了?我最近怎么了?一定是太累了,或者接受太多东西了……”
白狼不再去想昨天做的梦,它背起湖中剑,系上腰包,拉开了洞外的绿叶门,穿过条小径,走到了树精们临时搭建的马厩口。这里看起来就是几块木头和叶子搭起来给马住的帐篷,很是简陋。白狼在这里拍两下手,马儿从里面慢走出来。树精的医疗技术实在不赖,白狼感觉自己的马儿不仅伤好了,而且似乎更有活力了。
当白狼再次骑上马时,它想起以前不敢骑马的时候,为此它抿嘴一笑,紧接着又是一阵空虚。
“我已经放弃那个梦想了,不是吗?但为什么我会因为一个珍视我的人离开而沉痛这么久?我是多么脆弱,迷茫,无助,可偏偏,像我们这样的,却掌握着强大的力量。我实在对不起这种力量,因为我不够成熟……就连我能做的,能想的,能拥有的,也是如此青涩。”
“我总在怀疑自己。”
白狼没有立刻驾着马离开,而是低下了头。
“好吧好吧,就让时间去解决一切吧……我能活得很久很久,这么久远的时间,一定能将一切都冲淡。呵,其实我不该这样活着的,我能找到方法更好地活着的。只要他们不再是我的愧疚,我的遗憾,而是我的力量。”
“是啊,力量。”
它让一旁坐着的树精代自己去向那位传奇树精告别,骑着马儿继续向着北方战线前进。只要全速前进,白狼相信很快就能赶到那里,至少自己会是在结束前流转战局的那股力量……它不觉得这样想有什么不好的。
时间很快过去。
天黑之前白狼找到了一处旅店,它坐落于林间大路右侧,不在村中,而是单独地修建在那里。白狼将马系在木栏上,推开门进去,里面浓得发苦的酒味让它顿了顿步。
“欢迎……魔物朋友?”店老板一边向手里的木杯灌酒,一边注视着白狼。白狼露出一个微笑,店老板没有害怕,很是客气地招呼它坐到前台来。
“喝酒吗?”老板问道,白狼观察了下身边喝醉的几个年轻人,慢慢地摇了摇头。店老板耸耸肩,告诉白狼需要什么给他说,然后自顾自地收拾起一些木盘子,准备一会儿洗干净,明天使用。
白狼微微起身,想要下位去物色一个好的房间休息,一双手拍在它身上将它给按了下去。白狼受到惊吓,是什么人可以绕过它的听觉和感知抓住它呢?白狼正伸手去触碰剑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它的耳畔。
“像魔法一样!”
“德克谢?”白狼转过头,一个一身黑的皮甲旅者映入眼中。“真是你!你难道不是在守护着你的村子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啊!它已经好得不能再好啦……”德克谢开心地笑起来,白狼看着德克谢的笑脸,心中感到一阵愉悦,就像是在苦茶里遇到一点甜腻。
“梦速,告诉你也无妨。你走后没过几天,之前的骑士朋友带着一伙人来到这里,告诉我得去一趟大殿。原本以我的罪名应当是处以绞杀,但是好在为首的大人与骑士朋友不是那种只看法律的人。了解事情的大致原委后,他们只是拘禁了我一段时间……之后我被正式承认为森荻撒恩的守护者,那个村子也因此受到了更多关注。如今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有任务在身。”
“方便透露不?”
“不……还是很私密的。”
听后,白狼眨了眨眼,勾起嘴说道:“我也理解。但你真是像在吊我胃口一样。所以,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那得看你的目的地了!”
两人在旅店里交流了一会,令白狼感到扫兴的是,他们并非同路。能在这里相遇实在是一个美妙的巧合,白狼想要好好地珍惜它,于是拉着德克谢谈了很久,身边的醉鬼们都摇晃着走出去了,白狼还是很起劲——他们从魔法的起源谈到了血脉的力量,从巍峨的雪山谈到了翠绿的密林,从英勇的战士谈到了善谈的君主。那双变得金色的瞳孔和紫粉色的巩膜内散发着魔力的光芒,德克谢总觉得自己是被这种魔力给吸引,才能够饶有兴致地听着白狼这些碎碎念。
但很快,他感受到……每当那双兽眸盯住自己时,身体里的魔力便会不停地涌动,如同流水柔和,但也似火焰刚烈。它们自发地向着白狼涌去,让德克谢的身体不自觉地靠近白狼。那双美丽的眼睛,金色的,不知为何,金得圣洁,紫粉的,也不知为什么,紫得妩媚。德克谢轻轻甩了甩头,感觉意识变得混乱。当一个施法者遇到了强大且具有吸引力的魔源,他的魔力会变得强大而充盈,也会难以控制。
“梦速,你失神了!”
“哦!”白狼无意识释放的魔力开始收拢,它的眼睛失去魔力的光芒,但在火光下反射出宝石样的质感。“我很抱歉……但是,看看,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连烛台都已经点燃……我们聊了多久?几个小时?我的确失神了,还很严重。”
旅店的老板将手里的烛台举起,两人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过去。那个不怕魔物的老板耸耸肩,让两人快点去找个房间休息,不要在晚上花费太久的时间。白狼从兜里抓出一小堆摩尼币散在桌子上,老板一枚一枚地将硬币收入桌台下的布袋中,然后指向了楼梯。
“上面右边,第三个还空着。”
德克谢正在自己的钱袋里掏着,好不容易数清楚了数量,白狼却轻轻用手按住他。他诧异地看着白狼,但是白狼只是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并露出坏笑。德克谢感觉自己仿佛正看着一个搞恶作剧的小孩,无奈地苦笑一下。好吧,他的确没有做过任何有关抱住毛茸茸生物睡觉的心理建设,但……就当是抱住宠物狗吧,就当是如此吧。
去房间的路上,白狼小跳着悄悄拨弄起德克谢的手。到了房间后,白狼居然到了床上疯狂地滚动起来,一直到自己气喘吁吁,再也不想动的时候。德克谢端着一盏烛灯看着这一切,实在感觉白狼有些奇怪。他没有多想,只是放下了烛灯,脱下皮甲,穿着身舒适的袄布衣躺在了床上。
“熄灭吧……”德克谢对着烛灯挥挥手指,火焰便被风给吹灭。他刚刚把眼睛闭上,身边传来一个很稚嫩而又温柔的声音,那声音慢慢地说道:“请问现在你冷吗?”德克谢刚想要说不冷,但是立刻就感觉到一个毛球似的东西向自己靠了靠。德克谢将话憋了回去,转而说道:“冷,真是冷极了。”
那个小东西又向德克谢靠了靠,德克谢不易察觉地微笑起来,将手放到了那个东西上面,摸到了白狼的耳朵。那只耳朵抖了抖,然后一只毛爪子轻轻地搭在了德克谢胸膛上。随着“咯咯”的笑声,白狼真像一只猫在德克谢身上不断地蹭起来。虽然白狼身上的毛发并不坚硬,很是柔软,但是还是让德克谢感觉到一丝瘙痒。他用手放到白狼腹部,稍稍将白狼推开一些,结果白狼又靠了上面,不再蹭他,而是将脸贴在德克谢的脸上。
“别舔……别舔!天……”德克谢没有办法,只好用手按住白狼的头。即使被按住,白狼仍嘿嘿地笑起来。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奇异的光芒,让德克谢稍稍愣神。他们对视一会儿,白狼突然间微微抽搐,发出呜咽的声音。德克谢立刻从床上起身,将手放到白狼的肩膀上,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那几乎是哭腔的声音夹杂着潮湿的气息如此说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好孤独,好空虚……明明这不是我的第一次独自旅行,但从这趟经历下来,我总有股难言的悲伤!我向来不会忍耐……我向来不会……”
又是一阵魔力爆发。德克谢赶紧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他调动身体里的魔力,转化了白狼眼睛里可以将这张床腐蚀穿的泪水,然后抱住了白狼。白狼用力地抓住德克谢的棉衣,泪水浸湿了他的衣物。
它将自己投入了他人的怀抱,但却是一只想要逃脱囚笼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