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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晏君山 > 第195章 自有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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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夜,烟火照亮山外山。

扬州来信,榆信与孟秋然的婚期定在十月中旬。

信没有送到武定侯府上,而是如流接了,送去西市的酒肆楼上。

元绮向来会挑地方,此处高楼,既可见盛世繁华,烟火绽放,又不被人打扰。

不过话说回来,谁也不会想到,本该在宫中受封的武定侯,此时竟在民间喝酒观花。

元绮今日特意打扮过,软袖柔裙,凛珠金钏,不像是王公之家,却也富贵无极。

她包下了酒楼的三层,唯有自己与萧淙之。

桌上满满一桌荷花宴,这一顿她坐庄请客,酒也是清热去火的莲子酿,对萧淙之来说清淡了些。

但他以为她向来喜欢南方的风味,从不会扫她的兴,酒不够烈,但是她够。

他多饮了,脸上挂着笑,看看窗外景色,又看看她,目光流转,虽不言语,却是无尽蜜意。

元绮扫了眼楼下闹市,目光落在花灯贩子处:“子湛去哥哥那里住了一段日子,变了个人似的,今日问我讨了银钱,说要亲自选礼物,送物给舅舅舅母,还有元丰哥哥。”

萧淙之的目光也聚到正在选花灯的子湛身上,想起刚接他们离开妙法观时的情景,也感叹:“长穆用心了。”

“是呀,多亏了哥哥。”这话一语双关,萧淙之当然懂。

多亏了元穆,他们才有选择。

他抬头望向宫中方向,灯火鼎盛,封赏应该已经开始:“他是做兄长的,多多麻烦也无妨,反正他这人老气横秋,爱担责任,往后,我们的下半生,也都托付给他吧。”

元绮扑哧一笑:“你这话有点无赖了。”

萧淙之却饮尽一杯,松弛地靠在软靠上笑着说:“我往后一文不名,自然是只能靠这位人中龙凤的大舅哥。这是实话,哪里无赖?”

元绮想起他的决定——从西南回来后,天下再无大乱,唯有兵马安置亟待解决。

他在皇帝烦恼之际,呈上了天下军事排布策,自请辞去官身,又将北方军布一切为二,更推了秦又天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你……会后悔吗?” 元绮认真问他,眼中有心疼与惋惜。

“后悔什么?”他却好像有些醉了。

“这天下,说是你打下来的,也不为过。还有,北方……”

“呵……”他笑着呵出一口酒气,目光遥望黑夜中不可视的茫茫远方,“这天下从来都不是谁的私物,是老百姓的。人生而有为,平平碌碌是一生,金戈铁马也是一生,为人子尽孝,为人臣尽忠,为人夫妻父母,关爱扶持一生,各尽其责,并无高低贵贱。我不过如这烟花一般,替天下人短暂照亮了前路,职责已尽,往后万古长夜,自有后来人掌灯。”

元绮闻言目光沉沉,心中有痛惜,但更多的是钦佩与动容。

他收回目光,坐正朝她倾身,面上是微醺的,眼神中却无比真挚:“元绮,往后我这一生,只为你和子湛。”

烟火绽放,照亮他峰峦俊秀的侧脸。

这一年的烟花,她终于是与他一起看了。

此时店家端上了茶具与一只长条木盒,元绮亲自煮水烹茶。

茶叶是扬州茶园当年的龙井,她特意冰窖贮藏等他回来,她说过,要与他一同喝的。

萧淙之只闻香便知道是什么,嘴角扬起,快意地靠在榻上,欣赏着她轻袖挽起,玉臂纤柔,水沸腾腾,将干枯的带着寒意的茶叶重新温暖,饱满……

就像她来到他的世界……

元绮亲自起身,端了茶碗到他面前。放下,又转身打开那盒子,是一支用红绸系着卷轴的待放荷苞。

那年的夏月宴,元绮没有收到任何人送的定情荷苞,却不知道那一夜实则是她与他的定亲之夜。

萧淙之接过荷花,打开卷轴。

“是婚书。”她笑着说,“陛下既然同意自行择日成婚,不如就今日?”

萧淙之却眉头微蹙,觉得太过草率。

她却笑着说:“聘礼我回京的时候你就给过了,我不需要任何人见证,在我心里,从未与你和离过。”她俯身靠近他,鼻息相缠,四目相对,“萧淙之,往后我这一生,也只为你,和子湛。”

一吻落下,烟火盛放。

这一夜后,上京新贵萌发,旧族蓄力,天下势力再度洗牌。

萧淙之连武定侯之位都辞去,但皇帝却保留了他的爵位与上京的宅邸,以征战劳苦为由,放他去云游四海,随时归来。

大臣们去武定侯府寻他,却发现人早已不见,唯留如流一人守候。

萧淙之与元绮带着子湛离开上京,第一站就是去扬州喝孟秋然与榆信的喜酒。

这是其一,其二是看望老榆,还有其三便是元绮将生意拆分,只保留了珠宝翠玉的生意。

离京的前一日,嘉柔生产的消息才传到元绮这里。

天下大定,皇帝原本因为嘉柔指证长孙家,又有孕在身,留她一命,可如今已经生下孩子,太皇太后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她弑君之罪,找了个由头,令她自裁谢罪。

可嘉柔不肯就死,闹了三日,要见元绮。

“夫人,您理她干什么,让她死了就好了。”荔云向来对嘉柔没有好感。

元绮担心的却不是嘉柔:“她的孩子可说了如何安置?”

荔云摇摇头:“没听说呢,陛下默许了太皇太后赐死,却也没对这孩子表态。说来是长孙家余孽,他们做的那些事是诛九族的,何况……”她声音压低,“他们还曾想让着孩子继位,窃取李家天下。可惜呀,老天有眼,他们想得很美,竟从没想过,嘉柔生的,会是个女儿。”

“是女儿?”元绮也有些意外,当初嘉柔信誓旦旦,竟没想到这一层。

“是呀,也不知算不算运气好,女儿身没了威胁,陛下或许能留她一命,可这样的女儿长大了能有什么好前程呢?”

元绮想起月姬和李瑜的那个孩子,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好在是女儿。

“前程那都是远的,眼下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是女儿,陛下应该是会宽恕的。”

荔云点点头:“只是养在哪里是个问题,陛下自己尚未立后,若是养在后宫,这孩子身世晦气,谁都不愿意沾手,太皇太后虽然与她同出长孙家,可有长孙信谋反在前,怕也无宽宥了。倒是有人提议,说要不就送这孩子去皇陵,给出家修行的尚阳公主?”

元绮听闻摇摇头:“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尚阳公主此时正是关键时候,最好是所有人都想不起她才好呢。”

尚阳出家有段日子了,寂空跟着萧淙之打仗,挣到了军功,最终没有要封赏,选择继续跟在萧淙之身边。

此次离京云游,元绮正着手让尚阳假死脱身,与寂空一起离开,若此时将嘉柔的孩子送去,反倒耽误她了。

“她要见我,我去看看吧。”

嘉柔被幽禁在定王府之中,元绮去时,门口守卫森严,唯有一个白发的疯老头颓然坐着,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定王!

她吓了一跳,守卫上来将定王押走,她才走进去。

孩子的哭声刚进门就能听见,不用人引路,循着哭声便找到了嘉柔。她门外站着四五个老嬷嬷,手上端着白绫毒药,就等着她选。

元绮皱着眉,拿起了白绫旁的一颗红色药丸:“你们先下去吧,我去看看。”

推门进去,目光搜索一番,只见到一个衣衫不整胸脯裸露的女人紧紧抱着孩子,躲在屏风后面。

元绮看了好几眼,才看清,那头发灰白的脏乱人影,竟然是嘉柔!

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胸前的乳房如同干瘪的布袋挂着,被她强行塞给孩子,孩子不愿意吃,撕心裂肺地哭。

“嘉柔?”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嘉柔空洞的眼珠缓缓转动,定在她身上,声音干哑沧桑:“元绮……元绮!!!”

她抱着孩子猛然朝她冲过来,荔云立即拦住她推开。

此时的嘉柔不知是因为产后虚弱还是幽禁暴瘦,像一把快要散架的柴火一样一推就倒。荔云是怕她伤害元绮,可见她倒下去,两人都吊起心,怕孩子有个意外。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孩子太饿了,你先给我,我让人喂奶。”

嘉柔一听到她要孩子,反倒抱的更紧:“不!!我把她给你,他们就要来杀我了!!我不能给你!!绝不能!!”

“嘉柔,孩子还小,不管怎么样,你难道要她陪你一起死吗?”

“不死还能怎么样?竟然是个女的,女儿有什么用?她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保我的命,我的命保不住,那她也没用了!”

元绮心中震撼不已,却还是劝道:“你先把孩子给我,一切都好商量。”

“怎么商量?当初说好的,只要我指认长孙家,就留我一命!你们骗我!“

“太皇太后是先帝生母,就算陛下肯放你,身为母亲,她怎么可能原谅你杀害她的儿子?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她没有要你孩子和你父亲的命已经是仁慈。你自己想想,自己究竟做了多少错事?你真的一点儿悔恨之心都没有吗?”

嘉柔面容扭曲,极度讽刺:“悔恨?我只有恨,没有悔!!当初要不是你和萧淙之害我,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我堂堂定王独女,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话她也曾对元穆说过,元绮叹了一口气,再解释也已经没有意义:“不错,当年是我和萧淙之让人将你绑在城外,名声受损,但和亲是先帝和你父王的决定,叛国行刺是你自己的决定。没人逼你,你可以恨我,可嘉柔,你已经输了,你再恨也只能接受现实。我今天本可以不来见你,外面的嬷嬷不会真被你拖延下去的。可孩子无辜,别再造孽了。”

嘉柔干涸的眼眶里甚至流不出眼泪,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嚎叫:“我输了……哈哈哈哈哈,我竟然又输了……你说没人逼我,可这世上所有人都在逼我!!我生在皇家,何等尊贵,却要像牛马一样被卖来卖去,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要让我前半生享尽荣华,后半生却破败不堪……而你呢,却能够一步步占尽便宜,你这样的贱商,老天竟然让你遇到萧淙之,一朝逆天改命,将我踩在脚下,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元绮到这一刻,竟有了和元穆一样的心境,她心中有诸多话可以反驳她,告诉她萧淙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们也都是忍耐着孤独痛苦,一路坚持走来的。

可看到这样的嘉柔,她忽然觉得,她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多说无益,她从怀中掏出一颗红丸:“其实我本不想来,但当初是我答应保你,这是假死药丸,你吃下去,我救你出去,但从今以后,你就是做乞丐也别后悔。你的孩子,我也会安排,但你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她了。”

嘉柔目光收束,落在那药丸上,看到了希望,却还是十分警惕:“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外头的嬷嬷们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你今日吃下,他们会将你扔到乱葬岗,我的人子时会在那里接你。这样你还能保住你的父亲和孩子。你自己决定吧。我没话同你说了。”

元绮带着荔云离开了定王府,嘉柔最终还是吃下了那颗药丸,但却再也没有醒来过。

她何尝没有怀疑过元绮,可她始终拒绝不了那微弱的生机。

尸体被丢到乱葬岗后,并没有人去收尸。

元绮离京前带走了那个孩子,宫里女眷都松了一口气,多谢她带走了一个晦气的麻烦。

这一路走得慢,到扬州的时候,已经九月。

孟秋然是杀了长孙信的功臣,皇帝封了诰命,但她从前并不光彩,拒了赏,只想低调在扬州一生。

成婚时,元穆没有到场,但洛昀带着元丰来了,元绮是证婚人。

嘉柔的孩子跟了元绮三个月,养得白白胖胖,子湛和元丰每天都来逗孩子。

元绮生子湛后身体受了寒,萧淙之也并不打算再生。也动过收养这孩子的心思,给子湛当妹妹。

可恰逢孟秋然婚后不孕,请了傅颛专门来调理,傅颛却道,她女体受损严重,此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孟秋然便来求元绮,收养了这个孩子。

元绮想到从前长孙一诚对她所做之事,并没有答应。

孟秋然却道:“夫人,世人对女子太苛刻,容貌、家世、贞洁……有一处不好便永无翻身之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女子的不易,稚子无辜,她不该承受父母的罪孽。我能遇到阿信包容接受我,我也做那个接纳她的人。”

这番话说得元绮动容惭愧,但更多的是对孟秋然的钦佩。

最终,孟秋然和榆信收养了她,取名榆真,愿她此生不受世俗所绊,真心真意,真性情。

老榆并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将她当作亲孙女般疼爱。

洛昀赶回上京,但将元丰留在了扬州,元丰子湛和榆真,在扬州住了一年后,老榆的身体不行了,元穆亲自回来,送了他最后一程。

就像当年除夕他所许的愿一样,儿孙满堂,他走的很安详。

元穆带走了元丰,元绮心中没有牵挂,与萧淙之带着子湛云游几年,最终回到了锡林。

阔别十年,他们终于一起去看了共同建立的中原养马场。

决定启程回北方时,听说互市也已经归入沃河集市,西南蛮夷也已经归附,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们回去的消息唯有庞统知道,随行人员也唯有尚阳与寂空,一前一后两辆马车,萧淙之骑马在前,如同普通商人一般。

可从靖州开始,城门外十里,官民自发开道迎接。

萧淙之骑着马,缓缓入城,两边围观了许多新迁入北方的百姓,他们不明就里地张望,却只见到两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心中十分疑惑,怎么普通的两架马车,竟然能有这样前所未有的尊崇?

无官方声明,也无民众欢呼,百姓们直挺挺地站立迎接,就像当年他收复郸州,被掩功入城时那般。可那肃穆崇敬的氛围,却感染了所有人。

这一日,他们知道,他们的大都督,他们的无冕之王,回来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会记得,曽有这一个英雄,救赎了这片土地。

而仅仅是记得,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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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写作是非常私密的事情,人物的选择和走向,大多基于我个人的认知和理解。

书里的人物都不是一尘不染的,读者仍然能够喜欢和认可他们,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等同于认可了我的某些部分。非常感激大家!

不足之处也多谢大家的包容。

因为每一章都是当天写好当天发布,没有时间修改,错别字多,不够精致。接下来我会从头检查梳理,然后追加两章番外后,正式完结。

在2025年初,能够完结这本书,对我来说是件圆满的事情。感谢大家的每一次催更和评论,希望2025,我们都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