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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堇年的发型至少变了七八种,最后,还是堇年嫌热,好说歹说,才让三个“发型狂魔”换了个别的,扎了个清爽的高马尾出来。

头发一揽,堇年整个人精神多了,不过面上还是带着些疲倦,显然是没睡够。

.................

“年年............年年,该走了。”

“唔?”

堇年靠在二月红腿上,刚迷糊了一会儿,就被温热的手指摸了摸脸颊,给喊起来了。

他迷迷糊糊的跟着人下车,被牵着手拉着往下走。

“抬脚。”

堇年困的眼泪都出来了,眼前迷瞪的蒙了层水雾,旁边的声音说什么,他跟着做什么。

到最后,被打横抱起,上了一辆车。

迷迷糊糊间,好像是听到了几个人的对话。

“尹小姐不如先住在佛爷那里?”

“可以说,那是整个长沙最安全的地方了,要是想出去的话,可以让他找人送送你们。”

“.............没有旅店?”

“当然有,只不过,近日,长沙内也不太安生,难免有骚乱,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要不好向新月饭店交代。”

“有什么事可以找一下八爷,他应该挺乐意带你们去逛逛的。”

“.................”

虽然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尹新月总有一种被监视着的感觉,不过她也不怂,住就住,她难道还害怕不成?

天天佛爷佛爷的,她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名堂,这么大口气。

看着二月红上车,带着堇年走了,尹新月抿了抿唇。

那个什么佛爷,那个假“彭三鞭”,老早的就走了,刚下火车就有一队士兵来接他,为首的人拿着一沓文件,看起来挺忙的,她还以为是啥呢,原来是个军官。

尹新月四处看了看,没啥好看的,只剩下一个齐铁嘴,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尹小姐?我带您逛逛?”

尹新月被他一看就来气,坐火车也坐累了,哪有心情逛,摆了摆手。

“算了,你先带我去住的地方吧。”

“行啊,刚好我也要去呢,一起,请吧。”

齐铁嘴没事就往张启山宅子里跑,刚出去一趟回来,顺便去蹭个饭,还不用自己去做了,爽得很。

.................

“先别睡,年年?”

二月红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轻轻晃了晃,堇年不为所动,胳膊一揽,抱着二月红的腰,就把脸贴了上去,二月红没法子,只能任他睡。

到了红府,他把人手一抓,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朝着自己屋子里走。

刚进门,福伯就过来了,他一直在门口守着呢。

“二爷,小少爷他...........”

“没事了,药拿到了,你去准备一下,我改个方子,一会儿把东西送到我院子里。”

“唉唉,我这就去。”

“等等,再备点吃的,拿盒糖过来,我怕他不爱吃。”

“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福伯以防万一,还喊人去烧水了,自己则是去外面的车子上找药,车上还有几个锦盒,都放在个灰色麻袋里,他也没问,全让人好生拿着,送去了二月红屋子里。

“师傅!”

二月红还没走到一半儿,就看见陈皮急匆匆的过来了。

“陈皮,怎么这么急?”

二月红颠了颠怀里的堇年,把人往上抱了抱。

堇年睡熟了,脸红扑扑的,太阳晒得很,他就往二月红怀里躲,揪着他的衣服。

陈皮抿了抿嘴,眼睛直往堇年身上看。

“我听说你们回来了,想过来看看,堇年............堇年他没事吧?”

“没事了,药拿到了,改天我改个方子,慢慢给他养养,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

陈皮一直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个笑容。

“师傅,我来吧。”

二月红垂眸看了眼,看着他眼底压抑不住的期待样子,皱了下眉,觉得这个徒弟也长大了,他不动声色的敛下眼色,又变回那张温润的脸。

他轻轻把堇年递了过去。

“好生注意着点。”

“好,好的。”

陈皮把人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人弄不舒服了。

他看着怀里半大的少年,心底的石头彻底落了下去,也就没看见二月红看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堇年突然离开了熟悉的怀抱,眉头紧着,哼了一声,长睫毛眨呀眨呀的,眼看着要睁开眼了。

陈皮连忙拍了拍人的背,用之前学的法子哄着人,抱着人往前走。

“陈皮。”

刚走没两步,就被二月红叫住了。

“走错了。”

“抱他去我屋子里。”

陈皮原地停了一会儿,看了眼怀里重新睡熟的人,抱着人腰的胳膊紧了紧,沉默的改了方向。

“............知道了。”

到了二月红屋子里,陈皮哪里也不看,就盯着怀里堇年,不舍得放下。

二月红放完东西,拿了桌子上之前写的方子,就看见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怀里的堇年睡的也很香。

已经长成青年的人,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瘦弱的样子,细心注视着怀里的人的时候,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年少情意。

陈皮长的不差,模样俊俏,还常年跟着他训练,学功夫,本事学的不说十成十,也有大半儿了,还肯吃苦,除了性格有些奇怪之外,也没什么了。

他那皮肤被晒成黝黑的小麦色,常拿武器,被磨出茧子的手掌,细心的贴在人腰后,不许触碰到裸露出来的肌肤,怕堇年不舒服,他那一身的黑色衣裳和堇年白皙的皮肤一对比,像是一幅水墨画,对比鲜明。

两个人身上都是遮不住的少年意气,青春飞扬。

二月红安静的看了眼两个人,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有些碍眼。

“把年年放床上就行了。”

“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好.............”

陈皮自然是不敢反驳他的命令,看着二月红拿着方子坐到床上去,握紧了拳头。

为何,他不能是坐在他身边的人?

....................

刚才还是艳阳天,不知怎得,下起了大雨。

“陈皮,来的正好,你把药给二爷屋里送过去,我这儿还有事儿。”

陈皮往府外走的脚步一停,身后的福伯打着伞过来,把提着的药放到打伞的那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看见他转过来后,脸上那有些阴霾的神色。

福伯吓了一跳,直到他再眨眼,才看见陈皮面无表情,和平常的臭脸差不多,这才放下心来,把东西递给他。

“这些是小少爷的药方里要用的,你拿好了昂。”

看着陈皮俊美的脸上,黏着几根黑色的发丝,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福伯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你咋不打伞啊?”

陈皮沉默的接过了药包。

福伯叹了口气,把伞怼到他手上。

“别把药淋了,再配有点麻烦,你一会儿快点去吧,我先走了啊!”

福伯一天天的,每天都很忙,不知道是谁走了二爷他们的消息,还在查着呢,还有,之前因为小少爷的事情,他辞退了一些人,剩下的人嘴巴紧,但难免出事,他还要去敲打敲打。

还有还有,九门那里,都派了人来问,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毕竟三门突然出了长沙,神算子和自家的两个主子都走了,带头的还是佛爷,肯定要好好解释一下,他还要去串个口。

九爷是知道他们去做什么的,包括去新月饭店拿药什么的,五爷和霍家不知道,但是当家人和小少爷玩的好,不说也阻止不了人家来看,其他的人,就不知道怀的是什么心思了,多少带点问责的意味儿。

更邪门的是,那陆建勋,好好的一个军官,莫名其妙的也要来拜访,拜访个头子,他们家二爷又不是军队里的人,还有几个外国佬,特别是口音奇怪的,疑似日本人的人来打探消息,全让福伯给踢了,通通滚蛋。

佛爷那里他们不敢去问,齐铁嘴那里又问不通,他还经常住佛爷那儿,更不好问了,只有红府,平日里和各方势力关系还不错,除了日本人和小老外之外,向来也是来者不拒,这时候不肯出来,就有鬼了,二爷只交代了重要的事,剩下的全靠福伯跟着周旋。

就连小东,也被他拉来充当苦力,训练完了,照着公式往上套,一有人来就打发走。

福伯大把年纪了,还要天天社交,虽然平日里挺喜欢玩心眼子的,但耐不住他家小少爷和个定时炸弹一样,他心里担心的很,没工夫和这些人扯皮子。

他还要去给小少爷找补品呢,懒得和这些不怀好意的人周旋。

..................

二月红拿着手里刚出炉的一碗药,黑乎乎的,黏稠的很,他尝了口,他倒是能喝,不过堇年就不一定了。

堇年嗜甜,稍微苦一点儿的东西就不爱吃,更何况是能苦掉舌头的中药。

“年年,起来喝口药再睡。”

“年年.............”

二月红哄了半天,堇年才不情不愿的掀起眼皮来,大眼睛睁了一条缝出来,眼里水雾氤氲,弄的眼睛像是一汪池水,很漂亮。

“哥.............不喝。”

堇年说完,就要把头往被窝里埋,埋到一半,被二月红捧着脸给挖了出来。

“喝完有糖吃,喝不喝?”

“可以吃很多的糖,嗯?”

提到糖,堇年仿佛已经闻到了那甜滋滋的气味,一下一下的勾着他的小鼻子。

懒散的睁开眼,就看见二月红笑盈盈的捏了颗糖。

一见他醒了,二月红先发制人,塞了颗奶味儿的糖到他嘴里。

堇年下意识的用舌头卷了进来,在嘴里含着,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嘎嘣嘎嘣的咬碎了,咽进肚子里。

堇年下身侧着,上身趴在床上,拉了拉二月红垂在床边的袍子,奶呼呼的的喊了几声。

“还要...........”

二月红笑眯眯的,手上没拿糖,而是端了个碗过来,堇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根本不记得二月红刚才喊他吃药的事情。

一探头,黑乎乎的一碗,和泥巴一样,二月红搅拌了两下,根本拌不动。

“!”

堇年紧急避险,啪的把头往被子里一缩。

“不要了,不要了...........”

“乖一点,嗯?”

“刚才不是说要吃的吗?”

堇年一撇嘴:不吃,就不吃。

“就一点点,喝完这一次就好了,哥哥马上给你调不苦的好不好?”

上次藏红花的剂量太少,只给他喝了一次,醒来之后就再没喝了,直到去了新月饭店,这次是剩下的,被二月红调成了个方子,一直留着备用,以防他们没有拿到药,加了不少珍贵的药材,比如说苦参,来弥补藏红花过少的缺点。

不能保证堇年的病什么时候复发,自然是要紧着点儿用药,虽然苦,也不能浪费了,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有藏红花,这谁也说不准。

“年年,一次,就一次。”

堇年悄悄探头,被二月红温柔好听的声音蛊惑着,脸被被子蒙的红红的,抬眼望过去。

“真的?”

“真的。”

“那............那好吧.............”

堇年红着脸从被窝里爬出来,面对那黑乎乎的一碗。

碗不大,和平日里茶馆里喝茶水的小碗差不多,当然也有文雅点儿的,用小杯子喝。

看着二月红带着鼓励的眼神,堇年盘着腿,把碗接了过来。

“喝下去不要停,一停会吐的。”

二月红不放心的嘱咐着,旁边的手扶着另一碗,是糖水。

堇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小鼻子皱了皱,倒是一点儿都不臭,不过,那浓浓的药味儿,怎么样也不好闻。

堇年抬眼看了眼二月红,伸出舌尖,试探性的往前凑了凑,还没接触到碗呢,又缩了回去。

二月红笑着摇摇头。

“就这么怕?”

堇年用力的点点头,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好吧。”

二月红轻轻拿过堇年的小碗,从旁边取过一个勺子,那勺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舀了一小口药,缓缓放进嘴里。

堇年睁大着眼睛看他,如同湖水般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惊讶。

看着二月红面不改色地咽下那口药,堇年替他皱巴着小脸,仿佛那苦味都到了自己嘴里。

“不苦吗?”

堇年软糯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好奇,实在是不想喝。

二月红停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索该如何给他描述这味道,随后淡淡的补了一句:“还可以。”

他的确觉得还可以,苦虽苦,但是带着药物的清香。等了一会儿,苦涩过去后,药香就在嘴里弥漫开来,整个人都仿佛通透了几分。

毕竟里面的好东西,不是白加的。

有了二月红打样儿,堇年咬咬牙,闭着眼,心一横,捏着鼻子就准备往下灌。

那黏稠又苦涩的液体顺着舌尖缓缓滑过,如同一条冰冷的小蛇,直冲喉管而去。

入口的瞬间,堇年就觉得不大对劲,那苦味瞬间在口中炸开,整个口腔都被苦涩占据。

可又不能吐出来,只能拼了命的往下咽,苦涩的味道在味蕾上疯狂蔓延,直冲着脑门去了。

堇年有一瞬间都感受不到舌头的存在了,又苦又麻,仿佛被无数细密的针轻轻扎着。

“呜呜..............”

堇年的眼泪顺着脸颊就下来了,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打在二月红手背上,烫的二月红的手缩了一下。

那泪水如同晶莹的珍珠,却滚烫无比,二月红看着他委屈的样子,跟着心里一紧,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轻给他一点一点的抹去眼泪。

窗外的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哗啦哗啦的,带着冰凉的水汽,弥漫进来。

堇年灌完药后,感觉嗓子被糊了一层浆糊一样,难受得紧。

二月红递给他糖水,堇年根本灌不下去,喝了一口,没有感受到甜味儿,只是把苦味儿扩散得更深了。

他手指紧紧抓着二月红的衣服,一抽一抽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如同受伤的小兽,身体蜷缩着。

“别哭............”

二月红给他往嘴里塞了个糖,堇年舔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苦味儿不散,他吃糖也没味儿,全被嘴里的涩给盖了下去。

“乖乖,吃颗糖就好了。”

“呜噫呜呜..............”

堇年哭的小声,委屈巴拉的,拽着他的衣服不撒手,声音都变小了,到最后,哭的都没力气了。

二月红心尖儿跟着一抽一抽的,疼的心里也发苦了,他亲了亲人的额头,把人捞起来放在怀里,无奈的亲了亲堇年的眉眼。

“再试一次好不好?吃颗糖就不哭了。”

“骗............骗人..............”

堇年哭的打嗝,满满的,都是控诉。

二月红叹息一声,温润修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来,薄唇轻轻凑了上去。

二月红眼眸深邃如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那薄唇刚凑近,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

柔软的舌尖撬开堇年微张的唇,把里面缩着的可怜小舌头出来,一点点舔弄着,舔走舌尖上的苦涩,香气一点点溢出来,温热的口腔里,他忍不住索取的更多。

堇年被舔的迷迷糊糊的,闻到香气了,自发的凑近了,小兽一样轻轻舔了回去,然后就跟着沉沦,贴在一起,任二月红勾着自己。

他脸色微红,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身体也软的一发不可收拾。

二月红睁着眼睛,眼神清明的看着完全趴在自己身上,仰着头,闭着眼的堇年,轻轻搂着他的腰,让他不要滑下去。

恍惚间,二月红好像是听见了雷声。

明知不对,却带着人一起沉溺下去,越陷越深。

门外,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屋里缠绵的两个人,手里拿着的药,被护在衣服下面,一点儿都没被淋着,他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门边,伞早就被扔到了一边,直到手心被被掐破,丝丝缕缕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着,滴答滴答的落在鞋边。

看着堇年脸上迷茫又沉溺的神色,他身体紧绷着,恨不得进去把两个人拉开。

堇年嘴里的苦涩被卷去后,因为贪恋他身上的香气,止不住的继续舔弄着,一下一下的,直到被弄的晕乎乎的,舌尖热的不断伸出来哈气,才被放到床上。

乍一下子补的太多了,堇年迷迷糊糊的看人一眼,舔了舔泛红的唇,眸子里含着水儿似的,眨巴了没两下就眯了过去。

二月红先把人小心翼翼地塞进被子里,看着他沉沉睡去,这才去收拾刚才在不经意间打翻的碗勺。

走到门口,才看见了,被放在边上的药,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上面打了把伞,一点儿都没湿,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把药提了回来。

听着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转头,堇年在梦里迷迷糊糊的喊了他一声,二月红的心猛地一颤,突然觉得,什么也比不上他重要。

他捂着心脏,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一直回避着的,压抑着的,热烈情感。

酥酥麻麻的,吞噬了整个心脏。

恍惚间,二月红这才明白,没有什么雷声,那是他,跳动着的心脏。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丝如帘,模糊了窗外的世界,却让屋子里面更加温暖。

那雨滴似有千般思绪,连绵不断地落下,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潮湿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雨水顺着屋檐流淌,汇聚成小小的溪流。

雨滴打在后院儿里有些破旧的笼子上,上,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