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他不知道的背后,范建竟然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
当初范建给他取名范闲,他还曾自嘲地以为这是范建在暗讽他“犯嫌”。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令人震撼。
亏他曾经还埋怨范建这个父亲不称职,将他遗弃在儋州十几年不闻不问,原来竟是真这么回事。
“父亲……”范闲眼眶酸涩,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
柳姨娘见他这副模样,语气费解地说道:“范闲啊范闲,我真是不知道你这个私生子到底有哪里好的?老爷为了你,先是忍痛舍弃了长子,现在又为了不牵连你,而对思置之不理。”
范若若突然得知自己曾有一个哥哥,心中陷入了一片混乱。
但听到柳姨娘质问范闲的话,她还是本能地上前一步,反驳道:“姨娘,您这话太过分了。父亲从未说过不管范思辙,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再者说,当年哥哥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您怎能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他?”
柳姨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范若若,仿佛看到了什么离奇的事情:“你是疯魔了不成?死的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如果他没有死的话,你的母亲又怎会含恨而终?从前你对此事一无所知也就罢了,但现在既然已经知晓,你竟然还站在范闲那一边?”
范若若红着眼眶,人却依旧坚定的挡在范闲身前:“当年之事,我并不知其中内情,但是我相信父亲的决定,而且死去的是我哥哥,站在眼前的同样是我的哥哥。”
范若若不明白柳姨娘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即便死的是她的亲哥哥,但他们从未谋面,毫无感情可言。
如果不是今日柳姨娘提起,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些年来,范若若早已将范闲视为自己的信仰,是她最信任和依赖的人,是任何人都也无法取代的存在。
虽然骤然知道自己的亲哥哥是替范闲而死,母亲也因此抑郁而终,这让她心中悲痛,可她依旧没有丝毫要与范闲疏远的意思。
“你简直是……”
柳姨娘见范若若不但没有丝毫想要质问或怨恨范闲的意思,便明白这人已经被范闲洗脑了,当即懒得再与她说下去,转而再次望向范建,语气越发愤然:
“老爷,你到底看重的是范闲,还是他的母亲?如果你真的如此在意她,为何当年不将她堂堂正正地娶进门,反而让她身居野外,生下的孩子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范建眉头紧锁,见柳姨娘越说越离谱,甚至提及叶轻眉,顿时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刻,失去理智的他已经走到柳姨娘面前,抬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柳姨娘被打得跌倒在地,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巴掌印,迅速红肿起来,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身为国公府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这还是她第一次挨打。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疼痛,她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后,立即又羞又怒。
她扶着门板站了起来,看着范建:“我哪里说得不对?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范闲的母亲,又为何娶先夫人和我?他的母亲……”
“闭嘴!”范建厉声呵斥,紧紧盯着她:“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叶轻眉在世时曾惠及无数人,但她的某些主张也触动了众多贵族的利益。
若让人知道她的儿子还活着,定会群起而攻之,到时范闲就危险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后、皇后、长公主,甚至是太子,还有其他无数的老牌贵族。
现在的范闲不过是个太常寺协律郎,尚未接手内库,手上也无甚权势,如何能抵挡得住如此多的风浪?
更何况,庆帝对范闲的关注程度极高,他们现在的对话,很可能明日一早就会摆在庆帝的案头。
到那时,庆帝又会如何反应?
范建越想越心惊,一把抓住柳姨娘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鲁莽地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柳姨娘被范建的反应吓得浑身一颤。
虽然她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内情,但从范建紧张的神色中,她也隐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一想到范思辙此时还关在京都府衙,她心中就又升起一股不甘:“我只是想要救我的儿子,我有什么错?你也知道这些事情见不得人吗?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
范建闻言,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猛地撒开了抓着柳姨娘肩膀的手,身子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柳姨娘,额头上青筋暴突,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当初我就不该娶你,你和范思辙,一个无知莽撞,一个被宠溺得无法无天,你们这样,迟早会把整个范家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柳姨娘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的说道:“老爷,你…你说什么?你后悔娶了我?”
当年她不顾京都众人的嘲笑与非议,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范建做妾,可见她对范建是真心喜欢的。
尽管这么多年范建一直没有将她扶正,但是也没有在找其他的女人。
她总以为那是因为范建心里还记挂着先夫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她在背地里对范建的评价却更高了,认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一直到得知当年那些隐秘的事之后,她心中那个深情的范建形象瞬间崩塌。
尽管如此,她依然没有怨恨,只是默默地与范建疏远。
毕竟这是她当年自己选择的路,怪只怪自己识人不清。
但此刻,听到范建亲口说出后悔娶了她的话,柳姨娘的心仿佛被撕裂开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失败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只是呆呆地望着范建,脸上写满了哀伤。
“呜呜呜!”
终于,她无法再抑制内心的悲痛,捂着嘴巴,呜咽着转身逃离,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拉长,显得格外凄凉。
范闲看了范若若一眼,后者立即会意,向着柳姨娘跑开的方向追去。
而他则是走到范建身边,搀扶着对方坐下,语气平和地说道:“父亲,您先别生气。我仔细想了想,姨娘和范思辙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范建重重喘息几下,努力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然后才缓缓开口:“你说说看。”
范闲开始认真分析道:“父亲您一直有意隐瞒当年的事情,连若若都不知道详情,姨娘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虽然我对姨娘了解不多,但我能感觉到她这段时间对您的疏远。在此之前,一定有人故意将当年的事情,有选择性地告诉了她。
所以她虽然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却并不清楚我的母亲是叶轻眉。”
范建闻言,眉头紧锁:“你是说,有人故意在挑拨柳氏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范闲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这次的事情也十分可疑,范思辙虽然有些纨绔,但他绝非滥杀无辜之人。这次的事情,必定是有心人精心策划的结果。”
“你说的不无道理,只不过,”范建听后,神情凝重,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究竟是谁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又究竟有何目的。”
范建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所有可能的线索,不过想要对范家和范闲出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竟然一瞬间想不出到底是谁做的。
无论是不想让范闲接手内库的李云睿、李承乾,还是想要为儿子报仇的林若甫,甚至还有他在朝中的诸多政敌,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范闲在一旁静静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某个关键点:“父亲,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范建闻言,目光立刻聚焦在范闲身上,急切地问道:“谁?”
范闲的眼神变得锐利,缓缓吐出几个字:“二皇子,李承泽。”
“二皇子?”范建面露不解之色,追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他?”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范思辙是第一次涉足青楼生意,却能顺风顺水,发展迅猛。这显然不是单凭他自己的力量就能做到的,背后必然有人暗中相助。
我推测,这个人很可能是靖王世子,毕竟他掌握着京都大部分青楼的生意。以他的能力,想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而靖王世子又一向与二皇子交好,所以我猜测是二皇子。”
说到此处,范闲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道鲜活的身影。
自从来到京都之后,他已经见到很多的人了。
庆帝、陈萍萍、长公主、太子、靖王世子、宫典等等,唯独没有见过二皇子。
更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位二皇子似乎对他这位即将继承内库的继承人并不十分在意,从未流露出任何招揽之意。
来到京都几个月,上次祈年殿的宴会,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承泽。
一袭大红色的衣裳,那鲜艳如火的颜色,在灯火辉煌的殿堂中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而耀眼。
虽然坐在太子下手边的位置,却仿佛自带光环,即便是满身矜贵的太子殿下,在他气势的映衬之下,也显得黯然失色。
范闲敏锐地捕捉到李承泽身上流露出的那股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韵味。
尽管周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李承泽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范闲清晰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孤独,这种孤独对范闲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他自己也曾无数次在这喧嚣的世界中感到格格不入。
这种共鸣让范闲心头一震,莫名升起了一阵亲切感,仿佛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这次的事情,范闲并不愿意去怀疑李承泽,但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指引着他,让他很自然地将视线落到了李承泽的身上。
范建听完范闲的分析后,觉得有些道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可能。
当年的事太过隐秘,以至于现在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李承泽如今才多大年纪,怎么会知道那些陈年旧事?
况且如果他知道的话,为什么选择对柳姨娘和范思辙出手,而不是直接针对范闲?
所以在范建看来,最有可设计范思辙的人并不是李承泽,而是林若甫。
毕竟范闲可是杀了林若甫的儿子,如今因为范闲的缘故而迁怒范家,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这次,很有可能就是林若甫在借机报复范家。
为官二十几年的范建,实在是太了解这些朝堂上的人的手段了。
不要以为这些士大夫个个都是正人君子,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往往不择手段。
范建沉思着说道:“虽然不清楚挑拨柳氏的人是谁,但是设计范思辙的人或许就是林若甫。”
“至于二皇子,应该不会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情。他向来谨慎,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次的事,是有人同时算计了范思辙和二皇子。”
闻言,范闲微微皱眉,压下心中的异样,犹豫片刻后说道:“可是听说抱月楼背后的确是有一位皇子当靠山,如果不是李承泽的话,又会是谁呢?”
对于这一点,范建显得格外平静,他淡淡地说:“京中的皇子又不止一位。”
范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屋内灯火通明。
父子两人对坐商讨了许久,试图从微薄的线索中抽丝剥茧,挖掘出幕后真凶。
同时他们也在绞尽脑汁的想,应该怎么救范思辙。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范建这个做父亲的,在分析案情过后,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放弃范思辙的心思,但是范闲却是打定了主意。
父亲已经因为他失去了一个儿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保住范思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