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洽谈的这天,Y国的首都下了场雨,阴云笼罩在城市上方。
整座钢铁森林,都陷入迷雾之中。
宋昭与陈肆跟合作方开完会,晚上又参加了一个宴会。
结束后,合作方安排司机送两人回酒店。
“美丽的宋董事长,我很期待与贵公司合作。”合作公司的执行官,面带微笑,握了握宋昭的手。
随后,他转向宋昭身旁的陈肆,又伸出手,微笑加深了一些:“陈先生提出的建议,我们一定会好好考虑。”
宋昭回以微笑,那张惊心动魄的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会议上,陈肆从产品到**、销售渠道,一针见血地剖出所有的问题。
原本合作方不服气,但他根据那些问题,提出的建议完全取长补短,让对方心服口服。
宋昭能想象,陈肆在国际会议上的大放异彩,传回宋氏,那些老家伙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离开合作方公司,宋昭坐在劳斯莱斯后座,侧眸,问旁边的少年:“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没什么难度。”陈肆姿态松散,月光斜进,将他的喉结映出锋利的阴影。
宋昭向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突然发现,已经不可以称他为少年了,他已经是一个,年轻却成熟的男人。
她收回目光,有时候真的很嫉妒陈肆有一副聪明绝顶的头脑。
很多事情,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就可以轻易完成。
显然,做生意并不是他所喜欢的,但从他进入宋氏,上手非常快,谈合作也是信手拈来。
陈肆突然看过来,懒洋洋地问:“羡慕?”
这话听得宋昭手痒,不等她动作,他又倾身过来,耳边响起的嗓音沉磁动听:“我的脑子有着178的智商,但它的主人——”
“属于你。”
宋昭喉咙本能地动了一下,不可否认,这样的情话,真的很好听。
但她知道,只有内心极度不安的人,才会一遍遍表达自己,以此向对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这些确认和表达,仿佛给她的灵魂,又上了一遍枷锁。
让她浑身沉重得,没有丝毫上浮的力气。
忽然,陈肆仿佛神经质一般猛地直起身,目光警惕地看向车窗外。
他身体紧绷起来,眼神冰冷地看向司机:“你不是克里斯集团派的人!”
宋昭倏地回神,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并不是回酒店的路。
是一条偏僻、昏暗的街道,反光的地面上,垃圾星罗棋布,随风飘过隐隐的尿骚味,不远处还瘫坐着一个衣衫狼藉的流浪汉。
与他们所坐的这两世界闻名的名车,格格不入。
雨后夜晚的雾很浓,灰白色的雾犹如实质,从街道前方涌来。
陈肆的质问落下,车突然停下,紧随而来的,是“砰”的一道毫无预兆的枪声。
宋昭心下一紧,陈肆反射性扣住她后颈,往下一压。
这一枪打在挡风玻璃上,玻璃的一角噼里啪啦,碎了一个大窟窿。
司机疯了般大叫,拉开车门,抱着头逃窜,没一会儿,就跑进阴影当中。
枪声竟没有再响起。
宋昭立马意识到,这大概率是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陈肆警惕地抬起眼,似乎在判断枪声是从哪个方向打过来。
宋昭从小被杨舒华看得极紧,从未遇过绑架、挟持事件。
所以此时,她无法准确的判断,是待在车上,还是下车逃跑更安全。
下一秒,又一道枪声,从侧面打来。
“砰”地击碎了宋昭身旁的车窗玻璃,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随后,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
街道两边,突然冒出七八个陌生的异国面孔,各个人高马大、肌肉强壮,面无表情地向车子围过来。
气氛肃杀,森森的凉意席卷而来。
宋昭认出了这些,是什么人。
专业的杀手,看来背后的人,下了血本啊。
左侧为首的人,手里拿着把手枪,迅速退弹、装弹,目光如鹰一般锁住车内。
陈肆目光扫了一圈,当机立断,推开她这一侧的车门,拽着宋朝滚下车。
这些人应该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目测只有为首的人持枪,
街道两边几乎没有灯光,只有零星几道路灯,在模糊的雾里,像恐怖片里的白灯笼。
他们必须突破一侧,躲进黑暗中,才有一线生机。
见他们下车,这一面的杀手迅速扑过来。
陈肆一手拽着宋昭,闪身避开过当空劈下的拳头,一脚飞踹向那人腹部,空手握住侧方铁棍,闪电般一拉一推夺下,随即往后一递。
宋昭默契的接过,后背靠着陈肆的后背,飙升的肾上腺素,麻痹掉下车时后背砸在地面的疼痛。
抽出手,双手握着铁棍,毫无章法地一通往外挥。
身形和力量上,西方人种占有天生的优势。
可此时,这种优势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存在感。
毕竟是两个疯子,疯起来不要命的那股劲头,就算是杀手也怕。
一群杀手不可置信地大骂,原本的轻视消失不见,一双双眼底泛着杀意的寒光。
宋昭紧紧握住铁棍,冷静地盯着面前的强壮如牛的黑人。
突然,余光一抹寒气闪过,她看见车的另一边,为首的中年白人杀手,举起手枪,缓缓扣动板机。
心脏倏地一跳,宋昭下意识握住陈肆的手臂,用身体挡将他的后背挡得严严实实。
陈肆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猝不及防一转身,捞住她的腰肢转了半圈,用力往前扑去。
砰!子弹穿透血肉,鲜血瞬间爆冲。
“陈肆!”
宋昭被护在宽阔的身体之下,被滚热的体温笼罩,不知道他伤在了哪里,只闻见浓烈的血腥味。
陈肆手臂紧紧箍在宋昭的肩背,在她耳边喘息了几声,竟还笑了出来,声音沙哑满足:“宋昭昭,终于该我保护你了。”
“赶紧跑。”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半跪起身,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宋昭回头,双眼发红,死死地盯着车对面的男人,看着他如机械般冰冷地取下弹夹、上膛。
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就算变成鬼,也要带走他的命。
陈肆拉着宋昭,踉踉跄跄站起来,猛地在她后背推了一把。
“快跑,靠着里面,往黑暗中跑。”
“陈肆!”
在男人扣下板机之际,突然又一道枪声响起。
男人的脑袋,瞬间爆出血花,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轰然倒地。
群龙失首,一群杀手恐慌地打骂,行动顿时失了分寸。
宋昭来不及思考,当即上前,抱住陈肆的腰,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目光在他身体上下逡巡。
忽地定在他的大腿,她松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在其他一击致命的地方。
一口气没说完,又迅速紧张起来,伤在大腿,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今后正常走路。
陈肆脸色苍白,提着口气艰难地开口:“赶紧跑……刚刚那道枪声,威力明显比这些人的大,还不知道是什么人。”
最后这道枪的声音和杀伤力,明显和这些杀手,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闭嘴!别说话了!”宋昭扯住裙子上的黑纱,用力一撕。
她俯下身,几乎颤抖着手,用黑纱将陈肆的伤用力缠住,简单止血。
这时,几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行驶到他们面前,停下。
宋昭立马警惕起来,刚刚跟着群杀手过度紧张,竟没注意有其他车靠近。
车门打开,一行人走下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身穿纯黑色的燕尾服,手里拎着柄漆黑的手枪。
很显然,刚刚是他开的枪。
他脚步沉稳,缓步走向那群杀手。
原本凶神恶煞的杀手,在看见来人西装外套上的族徽时,皆露出忌惮之色。
一群强壮的异国大汉,下意识往后退。
男人却像一位很有教养的绅士,优雅地与杀手们交涉。
宋昭昭也看见了那枚族徽,缓缓放松警惕。
是曼斯先生的人。
陈肆敏锐地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低声问:“你认识?”
不知那人跟杀手们说了什么,一群手染人命的杀手,变成老实的鹌鹑,迅速消失在黑暗当中。
那人走到宋昭面前,微笑着向她欠了欠身,面上露出几分尊敬:“尊敬的宋小姐,我是曼斯先生的管家,尼克。”
捕捉到某两个字,陈肆唰地一掀眼皮,目光冷漠,审视地落在尼克身上。
曼斯,是他们刚到Y国,打电话让他们换酒店的男人。
那天晚上,他缠着宋昭一起进了浴室,用尽手段逼迫、碾磨,也没能拷问出曼斯是谁。
曼斯这两个字,陈肆并不陌生,甚至耳熟能详。
是Y过着名庞大的贵族,掌握着半个欧洲的经济命脉。
他一点儿不怀疑,宋昭能吸引到这种家族里面的男人。
陈肆自动将这位曼斯先生归为情敌一类,甚至阴暗地猜忌。
宋昭跟她是不是有一段难忘的情史,所以才对对方这么忌讳。
宋昭点头示意,脸上狼狈未消,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艳,甚至透出一丝战损的美感。
她就这样勾起一丝微笑:“多谢尼克先生。”
虽然不想与他们打交道,但今晚的确多亏了人家。
不过,她还是保留了一点疑虑:“尼克先生为什么来的这么及时?”
尼克扫了一眼宋昭身旁的年轻男人,面上优雅的微笑就像一副面具,眼神透出几分遗憾:“早就通知过宋小姐,住进曼斯家族的酒店。”
宋昭了然,看来他们不仅在第一时间知道她了来Y国,还收到了有人想要他们命的消息。
她眸光动了动,迅速审时度势:“多谢尼克先生的相助,再麻烦您一件事,我的弟弟中枪了,还请帮我把他送到医院。”
尼克:“当然,曼斯先生特意交代,要满足宋小姐的一切要求。”
包括,要杀了刚刚那些杀手,也没问题。
陈肆却开口:“我不去。”就是死,他也不要被情敌救。
隐忍沙哑的声音,暗含倔强,一听就是赌气。
宋昭冷冷瞪他:“你不去,想从此当一个废物?”
“我身边,可不留废物!”
陈肆垂眼,不说话了。
尼克将他们带去了曼斯家族名下的医院,医生检查过陈肆的伤口,在胸口比划了两下十字。
用流畅的英文道:“上帝保佑!没有伤到骨头,不会影响今后这条腿的正常使用。”
宋昭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伤口处理结束,医生建议陈肆最好坐一段时间轮椅,以便恢复。
“不需要。”陈肆冷冷拒绝。
宋昭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对上她脸上的忧心和愤怒,陈肆闪闪神,目光盯着宋昭,从善如流地改口:“听医生的。”
从医院出来,尼克邀请宋昭跟陈肆上车。
宋昭仿佛有所感,微笑:“尼克先生将我们送回酒店就好。”
尼克脸上露出绅士的歉意:“抱歉,曼斯先生特意嘱咐,今晚一定要见到宋小姐人。”
宋昭皱皱眉。
陈肆却罕见没有抗拒,嘴角冷淡地勾了下。
他倒是想看看,这曼斯先生,到底是人是鬼。
曼斯家族栖于一座古堡之中,哥特式风格的城堡与雕塑,在黑夜中散发着古老家族的压迫感。
一直到后半夜,他们才抵达,曼斯先生所居住的主建筑。
当陈肆看见那位曼斯先生的脸时,脸上闪过一瞬诧异。
没想到是曼斯家族的掌权人。
四十几岁的男人,保养得当,脸庞依旧英俊,身穿深色套装,面带微笑,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陈肆放松了警惕,这么大年纪,宋昭不可能看得上。
宋昭推着陈肆走进大厅,率先礼貌地打招呼:“曼斯先生。”
曼斯先生温和的目光落到宋昭脸上,金色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怀念:“你跟你母亲真像。”
一道晴天霹雳降下,陈肆几乎怔了一秒。
原来跟曼斯先生有牵扯的,不是宋昭,而是她母亲。
那个女人,是他难以启齿的仇恨,更是宋昭的病。
看着这张更加成熟的脸庞,宋昭胃里漫上熟悉的恶心感。
眼前闪过十六七岁的她,疯狂地拍着酒店套房门。
画面交替,她的妈妈,从房间里走出来,面色冷静地整理着凌乱的领口。
那双清冷的眼睛,好像透过了时光,毫无温度地钉在宋昭的脸上。
宋昭迅速冷静,微微一笑:“今晚多谢曼斯先生出手相救,布置您将我们请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曼斯先生却将实现落到陈肆脸上,答非所问:“这位是?”
他的目光隐隐冰冷,毫无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