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制止,飞毯已经拖着他们冲了出去,像一支离弦的箭。
看着方向越来越不对,黎极星本想动用灵力,但还没动,火辣辣的灼烧感迅速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一下沈迹是没留情的,他痛得倒吸了一口气,扭头,少女已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沈迹灵动的眸子无声地看着他,诉说着真诚的歉意。
是的,脸有时候就是最大的杀器。
虽然不知道原因,黎极星叹了声,在时见枢不解的目光中,他完全松开了手。
眼下并非落英缤纷的时节,但镜湖水面还覆盖着厚厚一层紫色的花瓣,像是一幅朦胧梦幻的画卷,偶尔被鱼儿惊扰支离破碎。
时见枢对盛玺的印象就是冒失鬼一个。
高速行驶让他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盛玺本来也很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直到他的行动有了僵涩感:“等等,时见枢你别扯我衣服!”
时见枢:“?我没有!”
过了一会儿。
不出意料的…翻车了。“你们谁挠我痒啊,能不能别打扰司机!!”盛玺实在忍不了,他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时见枢:“身上有蛆就去洗澡!”
眼瞅着行进方向越发扭曲,时见枢逐渐失去表情管理:“你能不能好好的看路?”
他突然吼出来,专心的盛玺被吓了一跳,这一慌,就失去了对飞毯的管控,少年大惊:“不行,刹不住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水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咕噜咕噜。
看着蓝色的穹顶,黎极星慢慢吐出一串气泡。整个人平静得好像一具尸体。
彻底入水之前,他暗想:嗯,果然不出意料的…翻车了呢。
除了飞毯,无一幸免。
四个人都被它狠狠甩飞,一头栽到在镜湖里。
湖底的世界仍旧隔着层雾气,漆黑的水生植物摇曳着从石下穿插而过,随处可见的是莲花的根茎。
第一个从水里挣扎出来的是盛玺。
大口呼吸着陆地中的空气,少年头顶着一片碧绿的莲叶,像是金鱼般跃起。
坐在岸边,抹开眼角的水迹后,盛玺才问:“哎?沈迹他俩呢?”
黎极星运转起清洁术,把衣服烘干后,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镜湖,水下。
肺里的空气在快速流失,碧蓝的湖水晃荡着,时见枢强行睁开眼睛。
不多时,透着鎏金色泽的眼睑下垂,琥珀瞳仁渐渐弥漫上红血丝。
窒息,压抑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大脑。
濒死。
平生第一次,他如此清楚的感知到,胸腔里那颗心脏,也许下一秒就会因为缺氧而爆炸。
时见枢是会水的。
或许想到了什么,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心底不明的声音告诉他:…就这样死掉好了。
少年牵动着苍白的薄唇,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合上沉重的眼皮时,往昔情景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现,走马观花。
无法拯救的师门,难以摈弃的责任,清洗不得的污名…以及新来的单灵根弟子们。
现在的…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深深的无力感与疲倦把他往深渊巨口下扯。
无声的叹息溢散在波纹里,时见枢把自己沉入水底。
但很快,他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水波的声音。
是沈迹。
阳光穿透漠然的瞳孔,沈迹朝着他的方向游过来,黑色的发丝如海藻一般散开,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
被这刺眼的光芒晃得眼睛一花,那一瞬间,时见枢险些以为自己见到了古老典籍里来自北海的鲛人。
沈迹朝他伸出手。
那张脸型哪怕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都相当优越,又仿佛自带滤镜,在冰魄般的水气映衬下,更显惊心动魄。
但比容貌更耀眼的,是她的瞳孔。
毫无疑问,沈迹把他带出了水面。
理智回笼,时见枢溃败的瞳孔渐渐聚焦,然后陡然放大:方才,他差点真的要把自己溺毙。
湿透的衣衫紧紧的贴着身体,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在水下待的太久,时见枢有些失温了。
反观拉他上岸的沈迹,她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怎么样?”
时见枢刚想说话,猛烈的咳嗽就接管了他的喉咙。
看着沈迹毫无波澜的模样,他的心中浮现出怪异感,恢复工作的大脑迅速运转,将前因后果连接起来。
他的瞳仁猛然一颤:…她是故意的。
从未有哪一刻,时见枢清晰的认知到,沈迹是真的疯,为达目的至死不渝。
恰巧,时见枢不需要无用的关心,也不愿意落下风。
像是赌气,他把手放进湖中,苍白而病态脸颊上呈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雪白的绷带顺着风滑落。
“我并不讨厌濒死的感觉。”
沈迹:?我裂开。她策划这出可不是为了让他爱上自杀…
顿感一个头两大,沈迹努力劝说:“时见枢,没有谁能取代谁。”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
沈迹在打消他的顾虑。
是这样吗?
时见枢僵硬地看着天空,长卷的乌睫上沾染了残余的水滴,它随着视线轻轻颤动,将坠未坠。
这种说法…意外的不令人讨厌。
迎着明亮的日光,少年重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馥郁的樱花混合着户外青草的气息,连带着清新的湖水一同钻进他的肺里,再然后,换来了剧烈的咳嗽。
他有些呛水。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盛玺和黎极星两人在对岸,沈迹瞥了时见枢一眼,确认无恙,她拍了拍干燥的飞毯。
弹指不过一个清洁术,四人便浑身干爽整洁。
时见枢还没缓过神。罪魁祸首一个劲的催促着他:“走吧走吧,再拖下去真下不了山了。”
“……”
这些家伙,完全没有压榨病号的惭愧啊。
身体达到极限,应该是觉得非常疲惫的,可是少年弯下腰,低低地笑出声来。
待他再次抬头时,令人避之不及的冷意退却,时见枢的眉眼间带了些随意。
既然已经担了下同伴的名头,便不会再用防备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了。
听说只有命中注定的缘分最刻骨铭心,但循规蹈矩没什么不好的。
沈迹眨了眨眼睛。
仿佛是在记仇,时见枢一字一句地道:“沈迹,黎极星,还有盛玺,我记住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