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因为怀孕和生产时受的苦,一开始并不太喜欢折磨了自己这么久的胡亥,待身体恢复之后,才原谅自己的儿子,觉得他白白胖胖的一个小人儿,十分可爱。
嬴政因为徐福的谶语,心疼胡亥幼时会有劫难,对他格外疼爱,下朝后都来陪着胡亥,比初宁还能哄孩子,恨不得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亲自守护才能放心。
初宁曾召来徐福,问他胡亥究竟会有什么劫难?徐福说他只能窥探到有,却算不出到底是什么,这就是天命的玄机。
初宁又问大王是否找徐福算过秦国可否一统天下?
徐福摇摇头道:“小人想大王坚信人定胜天,命运是可以自己把握的。无论小人说什么,他都也会制天命而用之,故而用不上小人。”
转眼到秦王政十八年,三月,楚王悍谥号楚幽王,同母弟熊犹代立。
时值春月,万物复苏。秦国乘赵国旱灾饥荒,大举兴兵伐赵。三路秦军分别进军,王翦率主力东出井陉,攻赵国的中部,杨端和率河内之师北上,由邺进围邯郸,羌廆也进攻邯郸周围。赵王迁命李牧为主将,司马尚为副将率军迎战,并成功抵御秦军攻势。
楚王犹在位两个多月便被安越君负刍的党羽袭击杀害,负刍被为立王。如此,昌平君和楚国的联系更加紧密。
这一年,扶苏十岁开始学习御、射。但他却十分怕马,一直躲在初宁身后,根本不敢靠近。初宁蹲下身问道:“扶苏,你为什么怕马呢?”
扶苏捏着小拳头,委屈道:“它比鹿还大。”在扶苏心里,后悔和歉疚一直折磨着他。那日若不是因为他要看小鹿,母亲也不会陪着自己去,若是那日他们没去兽苑山,母亲也就不会死,都是自己贪玩害死了母亲,但如果他们没去,那死的又会不会就是父王?
“鹿?”初宁瞬间心疼起来,扶苏以前最喜欢小鹿,但自从发生兽苑山行刺案后,扶苏便再不愿去兽苑山看小鹿。初宁知道那是他不愿再踏足的伤心地,爱屋及乌,仇恨和害怕也是如此。
初宁握着他的小手问道:“扶苏现在害怕鹿了?”
扶苏低下头不说话,却红了眼圈。
初宁温声安慰道:“小鹿什么都没做错,扶苏就害怕它了,小鹿也很无辜啊。”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贪玩。”
“错的不是扶苏,小孩子贪玩是天性,每个小孩都如此。”初宁道:“错的是那个刺客!扶苏不要自责。”
扶苏内疚道:“我还是有错,都是我没有保护好母亲。”
“小时候是父母守护我们,等我们长大以后,就该我们保护父母,你那时候还小,所以是母亲保护你,她也很欣慰自己保护了扶苏,让扶苏能好好长大。如果你还一直愧疚过去的事情,封闭自己不敢面对,你母亲在天上看见会多心痛啊!”
扶苏点点头道:“我要坚强,让母亲放心!长大后保护父王和母后。”
初宁笑道“所以现在扶苏需要学习御射,以后还要学剑术,这样才能保护你自己和你爱的人。”
这边初宁正在宽慰扶苏,嬴政却也忽然来了马场,听内侍禀告扶苏不敢骑马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恶狠狠骂道:“不敢骑马?马有什么可怕的?真是没用!”
扶苏胆怯地低下头,初宁感觉他小小的身体因为惊吓开始颤抖起来。
初宁抬首怒道:“你这么凶做什么?他还小......”
“小?”嬴政打断初宁的话,指着扶苏喝问道:“莫说我像他那般大时在赵国是如何生活的,就说你像他这般大时,也已在舞刀弄剑!十岁了还小!?”他见扶苏哭起来,又责骂道:“还哭!如此懦弱,怎堪当我大秦男儿?”
“闭嘴吧!”初宁站起身来挡在扶苏面前,不忿道:“有你这样说孩子的吗?”
嬴政恼火道:“怎么?他这个样子寡人还说不得了?”
“就这点事,大王没必要发这么大火,打了败仗也犯不着在孩子身上撒气!”初宁拉着扶苏道:“我们走,不和他说了。”
扶苏走出马场才敢哭出声来,抽泣着道:“我这么懦弱,父王不喜欢我了。”
初宁一面给他擦着眼泪一面安慰道:“父王不是不喜欢你,你是长子,所以他对你寄予厚望,如此严苛待你,也是希望你能像他那样刚毅勇武,但世上不能全是刚硬强韧之人,也要有扶苏你这样温和宽仁之人,才能平衡。况且,哭也不是懦弱,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大家生来性子不同,胡亥像我,才一岁便是活泼好动的,你性子像你母亲,心性纯良温润如玉,日后成为谦谦君子也是好的。”
扶苏停下哭泣,初宁笑道:“而且父王也不全是气你,秦军攻赵不利,他本就恼火,在朝堂上出气还不够,所以才又迁怒到你。”
“王翦将军不是很厉害吗?”
“也有比他更厉害的将军啊。”初宁道:“所以扶苏要记住,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看轻自己,也不能盲目自大自负。”
秦虎狼之兵两次伐赵均被战神李牧所挡,王翦忌惮李牧,遂改用反间计,派人花费重金收买赵王宠臣郭开,诬告李牧谋反。郭开果然在赵王诬告李牧,赵王迁听信谗言,昏庸地将李牧诛杀,令赵葱、颜聚代李牧为将。
李牧一死,再没有人能挡住秦国的大军,为秦灭赵铺平道路。
次年三月,王翦军乘势猛攻,一举击败赵军,杀赵葱占东阳,颜聚惧逃。
灭赵之日越近,嬴政记忆里幼年在赵国为质时的屈辱和逃亡时的凄苦记忆便越加清晰,报仇之日终于近在眼前,他即将踏平赵国,让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在那些痛苦的记忆里,有个人始终保护着自己,回忆起过往,嬴政不得不原谅赵姬,不管后来她的所作所为又多么荒唐,若没有母亲就没有他,若不是母亲在赵国时拼死护住自己,自己也不能平安返回秦国。
甘泉宫里,赵姬看见多年未见的嬴政还以为是在自己梦中,她含泪道:“政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她跑上去真切触碰到嬴政的手臂,吓得松开手,见嬴政神情柔和,才又伸出手不敢置信道:“政儿,真的是你!”
“是我。”嬴政道:“母后还好吗?”
赵姬潸然泪下道:“我对不住你,只要你好,我就都好。”
入夜后,初宁正和扶苏一起陪胡亥玩,嬴政步入殿内,扶苏立刻收敛笑容,自从上次他被嬴政骂过之后,就更加害怕严肃的父王。嬴政考了一会扶苏的功课,见他学业不错,便让他带着弟弟出去玩。
旁人退下后,嬴政道:“我从甘泉宫过来。”
初宁微微一愣,“大王去见了太后?她还好吗?”
嬴政轻笑道:“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梦见我。你说的对,”
初宁上前抱住嬴政,靠在他胸膛道:“你们能冰释前嫌,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嬴政颔首,用下巴抵住初宁额头道:“我想带她去赵国,让她看着那些曾经欺负我们
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初宁道:“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现在也终于马上就能达成了,可惜亥儿还小,不便出远门,不然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嬴政抱紧初宁道:“待一统天下之后,我再带你和亥儿游遍九州。”
“好。”
翌日,嬴政下令赵太后病愈,解禁甘泉宫。初宁带着后宫的妃嫔和公子公主到甘泉宫请安。
赵姬见嬴政子嗣盈室,对初宁的仇恨也少了些许,但她见到胡亥时又想起自己那双可怜的儿子,瞬间又燃起了对初宁的仇恨。
寒暄的场面话之后,赵姬道:“余和王后多年未见,想想也有许多往事可叙。”其他人闻言都识趣告退。
殿内只剩她们两人,幽静无比,阳光撒进来后也暗淡几分。赵姬盯着初宁讥讽道:“你真是越来越会做面子了。”
初宁笑道:“太后何出此言?儿臣听不明白。”
赵姬愤恨道:“你杀了我的孩子,还有吕不韦,也是你撺掇大王将他刺死吧!”
初宁挑眉:“太后倒是耳聪目明,这些消息都瞒不过你,不过你的孩子都是你儿子下令杀的,你不敢怪他,就怪到我头上,你也是够可怜的。”
“你胡说,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初宁无奈轻叹一声,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没来得及问太后,”她看着怒目圆睁的赵姬问道:“太后初入秦国那几年,也是很喜欢我的,怎么后来就不喜欢了呢?后面的事其实也是嫪毐和他们的仇恨,太后你为什么就忽然恨极了我呢?”
赵姬冷笑道:“一开始我是不恨你,可你从就惯会钻研谋算,又心思歹毒我不得不防。”
“我自问从未害过你,怎么就心思歹毒了呢?”
“你把政儿从我身边夺走,掌控他,让我再无容身之地,还不够歹毒吗?”
“太后真的了解你自己的儿子吗?没人能掌控他。”
赵姬闻言苦笑不止,她知道初宁说得对,没人能掌控深壑莫测的嬴政,自己这个生母也不行。但如果不是因为初宁和她背后的那些人,自己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到这种地步
初宁道:“大王马上就要攻下韩国,他还想带你回故地复仇,太后何不放下过去,安居垂裳,重新开始。”
十月的阳光染上金色,绚烂而锐利。赵葱、颜聚奋战数月,还是被王翦击败。赵葱被杀,颜聚带着残兵退守邯郸。郭开早被秦国收买,极力劝说赵王投降。赵公子嘉坚决反对,率领士兵誓死抵抗却依然难挡秦军攻势。
秦王政十九年,秦军破邯郸城,赵王迁被俘虏,秦国在赵地设置邯郸郡。赵公子嘉带领宗族数百人逃往代地称王,赵国已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