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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在漫天风雪中迷路,此刻应该快出了昆仑。

狂风不断席卷而来,马车外凌厉的风声像是某种鬼怪哭嚎。

谢云霁雪白宽大的大氅中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她的眉头拢起,紧闭着眼,露出恐惧的神色,瑟缩了一下。

他抱紧了她,清沉的嗓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别怕,旎欢。”

然而,怀中的人还是发出喃喃的呓语,“谢云玠……谢云玠,不要、不要死啊……”

他的眉眼清冷而慵倦,苦涩的笑在俊美的面容上转瞬即逝,继而专注地哄着怀中的女子,“好,好,他活着。”

他只能这样哄骗她。

那个沉默又勤勉的青年,他的十一弟,在将她推入冰洞中的那一刻,就已被肆虐的风雪夺去了生命。

她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看到被冰封住的谢云玠时,濒临崩溃的跪地哭嚎,之后便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皇帝亲征的消息传遍了昆仑诸城,他不得不带她立即离开。

而那刚刚及冠的青年,就永远留在了漫天飞雪的昆仑山中,化作永恒。

他想,昆仑终年积雪,冰风呼啸,会让谢云玠永远留在最好的年华,也永远留在她心里。

若是那青年知道,跋涉千里最终不过是赴一场死别,会后悔吗?

谢云霁悲哀地想,能像谢云玠那样为挚爱死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咳咳……”谢云霁俯身将脸转向一侧,剧烈的咳嗽着。

白色的锦帕上已溅满了鲜血。

驾车的暗卫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将帘子掀了一条缝,惊呼道:“公子可用药了?”

“……没用的。”谢云霁微微笑,又将车帘封好,“旬方给的药早就吃完了。那些药性猛烈,能压得住,实则是饮鸩止渴……没用的。”

他将那沾了血的锦帕收起,马车窗外的夕阳金色的光华射入,他微微笑,薄唇染血,如同易碎飘零的秋叶。

他闭上眼,竭力让自己的思绪不再去发散。

他看到她为谢云玠哭的肝肠寸断,看到她拉着已死之人的手怎么都不松开,看着她一脸绝望地抱住他……

谢云玠与她,何时这样亲厚了?

她是回应了他的喜欢吗?

她为何……还能爱上别人!?

为何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谢云霁感觉到自己在失控,他很想将她叫醒,箍住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想告诉她,他不允许她爱上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他想让她知道,他嫉妒的快要疯了。

*

宋旎欢觉得自己昏迷了许久,许多次想醒来,潜意识中却逃避着醒来之后的现实。

醒来之后,谢云玠就真的死了。

醒来之后,就要面对谢云霁……

期间,她听到谢云霁的声音,清冷暗哑,像是冷月下的某种瓷器,让人耳根微微发麻的好听。

那些温柔的表白,像是前世,让她想到多年前在松风水月读书时,他口中清朗的诗词韵律。

她还听到了大夫的声音,说是她受了刺激,又多日情绪紧张未好好休息所致的昏迷。

而后谢云霁松了一口气似的,低低道:“还好没有孩子,若是她有了孩子,与那人的牵绊是必然要切断的。”

直到耳边泛起海浪声,整个人都似乎在母亲的襁褓中,让她觉得安全。

朦胧的烛火一晃一摇,与舷窗外银色的水波交织,投影在舱内木质的屋顶上,仿若一个温柔又光怪陆离的梦。

她知道,该醒来了。

宋旎欢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清瘦修长的手,那手在昏黄摇曳的烛火下,有种瓷白的质感,骨结轮廓流畅锋利,令人窒息的好看。

可那手心,却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她想起来了,这只手曾执笔表天下文人风骨,曾为她生生挡下一箭。

却也曾书写敕令,将她原本完满的生活倾覆,自此不断地往深渊中坠去。

他握着她的手,伏在床榻的软枕上睡着了。

宋旎欢觉得手心滚烫,像是要烫到心里,羞耻和不安涌上心头,欲收回手。

“别动。”昏暗中,谢云霁忽然道。

她顿住。

他重新握紧了她的手,起身抬眸,一张俊美清冷的脸上是温柔的笑,“醒了?身子可好点了吗?”

木质的船舱顶面泛着粼粼的光。

他的笑容一如从前那样温柔清隽。

她一时有些恍惚,忘了收回手,竟生出了他们还在谢府,还在青湖游船上的虚妄之感。

半晌,她冷下了脸,将自己的手用力抽出,道:“你要干什么?”

他仍然挂着笑,道:“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你要带我去哪?谢檀会找我的。”她道。

谢云霁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捧起她的脸,“你我夫妻四年,多少山盟海誓,我一刻未曾忘记。在云京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今日。旎欢,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们远渡重洋,去蓬莱,去倭国,去谢檀找不到的地方。”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无人会知道我们此刻在哪里。刺桐港的谢云霁依然在任,未来的皇后也早已葬身在雪崩中!”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青年的眼尾泛着一抹红,目光幽深又炙热,整个人有种压抑的冷静。

下一刻,谢云霁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他已竭力控制了这么多天,现在他和她,如一叶孤舟,于浩瀚的星宿海上,那个人,即使他是皇帝,也无法将手伸到大海之上!

他终于可以独占她。